整個夜晚平安度過,唯一的意外是哨塔上的兩支火把被暴雨澆滅。
這一宿並不難熬,戰友團也安排人手值夜,其中不乏健談之人,喜歡陪我喝酒吹牛。對于這些派駐在外的普通成員來說,日子過得是否舒坦,全看能不能攤上一個好領導。如果遇到艾瑞克那種大大咧咧不講規矩,又擅于搞錢的人,自然吃香喝辣,快樂無邊。但若是在尼加達的手下……
月瓦斯卡的先知克拉科奉行一種類似于無為而治的管理方式,他只就原則性問題指導性意見,放任各地的負責人在具體問題上自行其是。而所謂原則性問題,又很難清晰地劃定其邊界,往往存在一個似是而非的模糊地帶。就比如所謂“戰友團不得參與政治”這一要求。
尼加達顯然認為,即便只是向我洛里斯泰德鎮的一般情況,也涉嫌卷入內戰,需要請示高層的意見。但和她同級別的艾瑞克,卻在此前幫助斯塔萊奧奪取崔瓦哨塔。這個斯塔萊奧在風暴斗篷陣營的位階不低,是可以和烏弗瑞克說上話的人物。而雇佣銀手佣兵團佔據哨塔的布魯諾,則是轉投帝國陣營的叛徒。
嚴格來說,艾瑞克的行動才是真正意義的參與內戰,然而月瓦斯卡對此沒有任何表示。所以我猜測,戰友團總部不會給尼加達明確的答復,私下里可能還會嫌棄這女人“不懂事”。畢竟就連她的手下,都偷偷向我表達了這樣的看法。有個小子是自來熟,他和艾瑞克處得來,也就沒拿我當外人,嘰嘰咕咕說了尼加達許多壞話。
要知道,戰友團的要價從來不低,能夠雇佣他們的人,大多非富即貴。這樣的人自然有其政治立場,他們交付的任務也難免會有針對敵方的布置。你做佣兵的,就該張開手拿錢,閉上嘴做事,腦子可以有,但最好還是用在完成任務上。如果顧慮太多,凡事都要上綱上線,那干脆啥也別干,等著喝西北風好了。
在這位仁兄看來,花崗岩村堂口目前的尷尬處境全是尼加達的錯。她就應該緊緊抓住唯一的大客戶,也就是我。畢竟村里的其他人都是難民,怎麼可能榨出油水來嘛?
“爵爺您說,是不是這麼個道理?這娘兒們可倒好,倫德兄弟給的事兒,她不肯接。爵爺親自來談,她還這麼一副𤨓q 印N銥催希 值 歉 潘 繽磯鏊饋! br />
“哦?倫德讓她干什麼?”
“嗨呀!一點小事而已,就是在村子北邊巡邏和偵察。結果你猜她怎麼說的?”
還不等我擺出好奇的神情,這老兄就忙不迭地自問自答。他捏著嗓子,裝出尖酸刻薄的女聲。
“你們和洛里斯泰德鎮的駐軍是敵對關系,我不希望自己的魯莽決定,導致依格蒙德領主和戰友團發生誤會。爵爺你听听,這他娘的是人話嗎?不過倫德兄弟也是個人才,大手一揮,把堂口放在村子最北邊了。這回得了,活兒照樣干,可人家一個塞普汀都不給了。”
“那倫德也夠壞的啊?”
自來熟正襟危坐,對著我擺了擺手。
“話可不能這樣說。這是人家倫德兄弟的手段高,不管你配合不配合,人家都得把事辦成嘍。哪像這位?我看呀,老頭子這回可是選錯了人。讓托爾瓦來,準沒這些ど蛾子。”
他撇了撇嘴。
“你看艾瑞克,一個人一桿槍去了海爾根鎮,接著就干了一票大的,現如今手底下十幾號弟兄。人家沒花月瓦斯卡一個子兒,都是自己掙出來的。我們可倒好,前幾天剛接了第一個任務,居然是幫村民扎籬笆!扎籬笆!這是咱爺們兒該干的事嗎?”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過于激動,他灌了一口麥芽酒,把聲音壓了下來。
“我和你說,一起來的弟兄,好多都在托關系,想辦法調去別處呢。爵爺要是有機會,替我和艾瑞克說一聲唄,看能不能把我要過去。”
“你不是和他挺熟的嗎?還用我中間傳話?”
“嗨!這混不下去的事,怎麼好意思自己開口嘛?真不是咱吃不了苦,而是跟著這位大姐沒前途啊。”
此時已是後半夜,外邊的雨漸漸小了,我擔心土匪偷襲,便拉著自來熟出去轉悠一圈。沒了被人偷听的風險,這廝徹底掀開話匣子。他一路訴苦,從童年經歷到眼前困境,全都娓娓道來。
這老兄的父親是個礦工。要說起游戲里的礦洞,那真是比防空洞還安全可靠,可須知在現實中,下礦的風險堪比出海,囫圇著回來是意外,尸骨無存才是日常。這行當風險雖大,奈何收入更高,所以總是不缺人手的。不過礦工們大多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萬一趕上塌方,那還就不用愁了呢。
故事里的這位大爺也是如此,每日除了吃肉喝酒,便是收拾自家婆娘,直到有一天在礦上出了事,留下一地小蘿卜頭餓著肚子哇哇哭。
作為家中長子,當年還不滿十三歲的自來熟毫不猶豫地挑起養家重擔。但他年紀太小,想要子承父業是不可能了,所幸戰友團在冬堡領的堂口招募人手,于是這家伙就成了天際最大佣兵團的外圍成員之一。當時負責這個堂口的人,正是月瓦斯卡第一高手——斯科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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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的斯科月比今天的艾瑞克更勝一籌,圓環十分欣賞這位諾德軍團的退役老兵,所謂外放不過是必須要走的流程而已。當然也不排除,高層是希望斯科月能有一個組建自己班底的機會。
機緣巧合之下,自來熟進入了這個團隊,從基層崗位干起,負責接待和登記之類的無聊事務。他不是勇猛的戰士,但頭腦靈活,做事勤勉,很快就獲得上司的信任,也漸漸接觸到管理層面,諸如佣金的收取和保管、人員的招募和任務的分派等等。
三年之後,克拉科•白鬃成為戰友團的先知,他空出的圓環成員名額由斯科月遞補,而接替斯科月的人正是瑪德琳•洛特。自來熟作為斯科月留給妻子的心腹,更加受到倚重,儼然成為堂口的二當家,很多日常事務都由他說了算,每季度向總部上繳佣金的流程也由他安排。
這廝倒也坦誠,承認在此期間,自己利用職務之便,鼓搗一些小買賣,偷偷貼補家用。畢竟他有七個弟弟妹妹要養,饒是他和老媽拼命工作,節衣縮食,還是有一個不幸夭折了。隨著自來熟跟隨瑪德琳來到雪漫城,成為戰友團的正式成員,他家的日子卻更難了。
在月瓦斯卡的幾年,他金盆洗手,過著清苦日子,一副貧賤不能移的樣子。因為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在克拉科卸任之後,斯科月將接任先知,瑪德琳則會進入圓環。二人的嫡系屬下自然也跟著水漲船高,而他瞄準的,正是戰友團的後勤總管一職。
目前坐著這把交椅的是維吉納•灰鬃。老頭兒年紀大了,精力已然不濟。雖然他有意提攜那個總是跟在他屁股後邊的小尾巴布里爾,但自來熟認為,有斯科月夫婦背書,自己的優勢更大一些。
那可是平日里近百人的吃穿用度啊,還有各地堂口定期繳納的佣金抽成,月瓦斯卡總部更是收入頗豐,再加上天空熔爐的原材料采購和產品供應,這中間能抽出多少油水來!為了接住這潑天的富貴,忍幾年是值得的!
然而天不遂人願。斯科月意外身故,瑪德琳重傷殘疾,不久之後更是遠走馬卡斯城。一系列變故之後,克拉科又下令戰略收縮,天際省北方的很多機構都被放棄,其中就包括兩人在冬堡領苦心經營近十年的堂口。當初跟著瑪德琳來到月瓦斯卡的那些人,一下子全成了孤兒。
自來熟非常糾結。自己的老家沒有戰友團的據點了,一旦離開月瓦斯卡,他便是孤魂野鬼,要自謀生路了。如果只是自顧,問題當然不大,可是家里的小蘿卜頭們怎麼辦?兩個妹妹倒是成年了,其中一個還嫁了人,但終歸還有四個弟弟在呢,又都是長身體的時候。
常言道,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自己就是再苦再難,也不能虧了那幾個小崽子的嘴不是?
留下吧?又覺得前途渺茫。他武藝平平,向上爬靠的是頭腦和人脈。
如今春風得意的是威爾卡斯和法卡斯。這對雙胞胎自小生活在月瓦斯卡,他們的父親——也可能是養父——名叫杰根,本就是戰友團的成員,後來戰死在西羅帝爾,他們的授業恩師更是現任先知克拉科。即便比二人資歷更深的女獵手艾拉,見了面也要讓他們三分,何況自己這種死了靠山的小透明?
兩兄弟又是真刀真槍打拼出來的,能力卓絕的同時,當然也有一批追隨者,自己現在去巴結也來不及了。人家怎麼會放著親信不用,卻把錢袋子交到外人手里嘛?拿不到錢袋子,那自己這個清廉穩重的人設,不就白立了嗎?
思來想去,自來熟覺得還是應該爭取外調。總部里沒什麼搞頭,反而不如堂口自由,不說發大財吧,至少有掙外快的可能。正好新近提拔上來的艾瑞克和自己關系不錯,他便主動請纓,要到海爾根去,但是克拉科拒絕了他的申請。
沒成想不到一年光景,老頭子舊事重提,把他塞進尼加達的隊伍,派到了花崗岩村。同行之人不乏故交,彼此心有戚戚,都明白這是人家在清理門戶呢。
明白了又能如何?整個天際省都亂哄哄的,流離失所、衣食無著的大有人在。他們雖然從正式成員轉為外放編制,卻終歸還是屬于戰友團的,背靠大樹好乘涼,起碼能有一份進項不是?
最近一年,他的母親來了幾封信,小心翼翼地問他,能不能稍微多寄點錢回去。說是二妹要議親了,沒點兒像樣的彩禮,怕是會被夫家擠兌。又說最大的弟弟已經能幫忙干活了,可是前陣子隨人去捕魚,跌出船去受了寒,幾個月過去還是咳得厲害,恐怕要請個大夫診治一下才行。
如此種種……
他不知道該怎麼答復,不知道怎麼向家人解釋,自己的前程已經徹底完蛋了。
一直以來,他都沐浴在母親欣慰、弟弟妹妹崇拜、鄰居們艷羨的目光中。別管在外邊如何賠笑臉,裝孫子,到了家里,長兄如父。
十多年來,這個家是在他的肩上扛著。如果再過幾年,兩個弟弟都能使上勁,他倒是可以喘口氣,但現在,還不是他休息的時候。既然又是外派,他大可以好好表現,尋一個重整旗鼓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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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到了花崗岩村,他才慢慢意識到,這個尼加達似乎是押著他們來此地流放的,根本沒有好好經營的意思。又或者這娘兒們就是這個脾氣,並非針對誰,而是單純地不想讓任何人好過。
“嗨!你看我這張破嘴,好端端的,和爵爺說這些干什麼?”
自來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卻沒能抹去眼神中的期待。
細雨蒙蒙,烏雲遮蔽星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就無從判斷這些話里有幾分真偽。不過乍一听來,總體的邏輯似乎算是通順。
戰友團內部肯定是分派系的,這一點有蛛絲馬跡可尋。諸如克拉科對斯科月之死態度冷淡,艾拉背地里對老頭子多有怨言。最有前途的兩個新人——艾瑞克和里亞——被分別編入雙胞胎的麾下,但女獵手和斯科月又想方設法地將其中一人拉進自己的陣營。
派出一位不好相處的冷面孔,來應對我這個“月瓦斯卡之友”,恐怕也是克拉科故意為之。我和艾瑞克是同鄉好友,又在瑪德琳的事情上出力頗多,很明顯是傾向于另一陣營的。即便老頭兒不願意得罪我,也必定會防我一手。
可是我這個人啊,大概是被丹格爾那老狐狸帶壞了,遇到這種勾心斗角的事,竟然感到有些興奮。
我拍了拍自來熟的肩膀。
“你家的事,無非一個錢字,倒是不難辦。我是真心想幫你,可你也看到了,這花崗岩村百廢待興,兄弟我養不起閑人吶。”
“爵爺只要肯收留,我的命就是你的了。我天一亮就去辭了戰友團的差事,從今以後……”
這廝嘴皮子利索,要不是我及時打斷,此刻怕已經將他收做義子了。
“得得得,想和我說這些話的人,沒個一千也有八百,我又何必非要听你說呢?咱們也別打啞謎,直說吧,你能為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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