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滾燙的額頭抵著林薇的頸窩,那熱度灼人,帶著一種不祥的干燙。林薇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又驟然沉入冰窟。她幾乎是撲到兒童床邊,指尖觸踫到那小小的、燒得通紅的臉頰,滾燙得嚇人。床頭櫃上那支小小的電子體溫計,屏幕刺眼地亮著——39.2c。
“媽!媽!孩子燒得太高了!”林薇的聲音劈開了午夜的寂靜,帶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尖銳和恐慌。她手忙腳亂地翻找著退燒藥水,藥瓶在顫抖的指尖磕踫著櫃子邊緣,發出令人心焦的脆響。
客廳里電視的喧囂瞬間停了。王桂芬慢悠悠地踱步進來,拖鞋在地板上拖沓出沉悶的聲響。她皺著眉,探頭看了看孩子燒得通紅的小臉,那眼神里沒有林薇預想中的驚慌,反而透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
“大驚小怪什麼?”王桂芬的嗓音干澀,帶著一貫的居高臨下,“小孩子哪有不發燒的?發發燒好,長骨頭!”她說著,竟轉身走了出去。
林薇顧不上爭辯,心急如焚地倒好藥水,小心翼翼地扶起孩子軟綿綿的小腦袋,試圖把藥喂進去。孩子燒得迷迷糊糊,嘴唇干裂,藥水剛沾到嘴角,便哇地一聲嗆咳出來,混著黏糊的唾液和藥液,吐了林薇一身。
“哎喲喂!”王桂芬的聲音帶著嫌惡在門口響起,她手里竟拿著一個深色的玻璃瓶,一股濃烈刺鼻的酒味瞬間彌漫開來,壓過了嘔吐物的酸氣。“笨手笨腳的!藥都喂不好!志強小時候發燒,哪用這麼麻煩?”她大步跨到床邊,一把粗魯地掀開孩子身上捂得嚴嚴實實的小被子。
“媽!你干什麼?”林薇驚叫,下意識地想護住孩子。婆婆枯瘦卻異常有力的手肘猛地將她撞開。林薇踉蹌著撞在冰冷的牆壁上,肩胛骨一陣鈍痛。
王桂芬恍若未聞,擰開酒瓶蓋,刺鼻的白酒氣味更加洶涌地沖進林薇的鼻腔。她毫不猶豫地將瓶口傾斜,倒出小半瓶清冽透明的液體在自己粗糙的手掌上,然後猛地、重重地抹在孩子赤裸的胸腹上,又去擦那細瘦的胳膊和腿彎。
“啊——!”孩子被那突如其來的冰涼和辛辣刺激得渾身劇烈一抽,猛地睜開燒得通紅的眼楮,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小小的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彈跳起來,又因為高熱和虛弱重重摔回床上,只剩下無助而痛苦的尖利哭嚎,一聲緊似一聲,,又一聲緊似一聲,幾乎喘不上氣,小臉瞬間憋得紫漲。
“媽!住手!會酒精中毒的!”林薇撲過去,聲音淒厲得變了調,試圖抓住婆婆的手腕。
“放屁!我養大了志強,我還不懂?”王桂芬一把甩開林薇的手,力道大得讓林薇手腕生疼。她渾濁的眼楮里閃爍著不容置疑的權威和固執,“老法子管用!捂出一身汗就好了!你懂什麼帶孩子?”
孩子驚懼的哭聲像無數把尖刀,反復捅刺著林薇的耳膜和心髒。那小小的身體在婆婆粗糙手掌的揉搓下痛苦地蜷縮、扭動,滾燙的皮膚被酒精刺激得泛起一片片不正常的紅暈。孩子那因極度痛苦而扭曲的小臉,驚恐圓睜卻無神的眼楮,還有那撕扯著喉嚨發出的、幾乎窒息的哭喊——這一切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林薇瀕臨崩潰的神經上。婆婆那張在昏暗光線里寫滿固執和冷漠的臉,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夠了!”
一聲嘶吼從林薇喉嚨深處爆發出來,帶著血沫般的絕望和狂怒,震得她自己耳膜嗡嗡作響。積蓄了太久的冰寒恨意,在這一刻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點燃,轟然炸開,燒盡了所有偽裝的冷靜和隱忍。她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猛地撞開婆婆擋在床邊的身體。王桂芬猝不及防,被撞得向後趔趄了好幾步,撞在衣櫃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林薇看也沒看婆婆一眼,所有的意識都聚焦在那個滾燙的小身體上。她用盡全身力氣,一把將哭得幾乎背過氣的孩子從床上撈起來,緊緊抱在懷里。孩子滾燙的額頭貼著她的臉頰,那灼人的熱度燙得她心尖都在抽搐。
她扯過幾乎喘的熱度燙得她心尖都在抽搐。她扯過旁邊椅子上搭著的外套,胡亂地裹住孩子瑟瑟發抖的小身子,赤著腳,像一顆絕望的子彈,朝著大門外冰冷的夜色沖去。
“反了!反了天了!”王桂芬尖利的叫罵聲如同跗骨之蛆,緊緊追在身後,刺穿樓道冰冷的空氣,“林薇!你給我站住!孩子燒成這樣你抱出去吹風?你要害死他嗎?我告訴你,志強小時候發燒,我就是這麼用白酒擦好的!你敢不信?你懂個屁!”
那一聲聲“志強小時候”,像淬了毒的針,狠狠扎進林薇奔跑中狂跳的心髒。她充耳不聞,只死死抱住懷里滾燙的、哭得近乎脫力的小身體,赤腳踩在冰冷粗糙的水泥樓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刺骨的寒意和疼痛從腳底直沖頭頂,卻絲毫無法撼動她狂奔的速度。身後婆婆那歇斯底里、充滿指責和舊日權威的尖嘯,是地獄傳來的背景音,她只想帶著孩子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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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醫院急診室,亮得刺眼。消毒水的味道冰冷而濃烈,混雜著藥味、汗味和一種無形的焦慮氣息,沉甸甸地壓在人的胸口。慘白的燈光打在光潔的地磚上,反射出令人眩暈的光斑。
林薇抱著孩子沖進來時,值班護士剛給一個摔破頭的孩子包扎完。她一眼看到林薇懷里孩子燒得通紅、呼吸急促的小臉,以及林薇赤著腳、頭發散亂、滿臉淚痕的狼狽模樣,立刻神色一凜。
“高燒?”護士迅速迎上來,手背熟練地貼上孩子的額頭,眉頭瞬間鎖緊,“溫度計測過嗎?多少度?”
“39.2……在家里量的……39.2……”林薇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寒風中即將斷裂的細線。懷里的孩子呼吸灼熱而急促,小小的身體因為高熱微微抽搐,眼楮緊閉著,偶爾發出幾聲痛苦虛弱的嗚咽。林薇感覺自己抱著一個隨時會爆炸的小火爐,恐懼像冰冷的藤蔓,死死纏住了她的心髒。
“跟我來!”護士果斷地引著林薇沖進里面的處置室,動作麻利地拿出水銀體溫計甩了甩,示意林薇夾在孩子腋下,“抱穩!怎麼燒這麼高才送來?怎麼弄的?”
護士一邊準備物理降溫的冰袋和溫水,一邊快速詢問著病史。林薇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滾燙的沙子堵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在這時,處置室的門被“砰”地一聲大力推開,撞在牆上發出巨響。
王桂芬喘著粗氣沖了進來,頭發凌亂,臉色因為奔跑和憤怒漲得通紅。她一眼看到護士正把冰袋覆在孩子額頭上,又看到旁邊打開的酒精棉球,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炸了起來。
“哎!你們干什麼!”她猛地沖過去,一把推開護士拿著冰袋的手,力氣大得讓護士一個趔趄。冰袋“啪嗒”一聲掉在地上,碎冰塊散落一地。“冰的怎麼能往孩子頭上放!寒氣入腦怎麼辦?你們會不會弄?”她尖銳的聲音在狹小的處置室里炸開,引得外面等候區的人紛紛側目。
護士被她推得火起,站穩了身體,語氣也嚴厲起來︰“這位家屬,請你冷靜!孩子高燒驚厥的風險很高,必須盡快物理降溫配合藥物!冰袋是正確操作!”
“正確個屁!”王桂芬毫不示弱,渾濁的眼楮里燃燒著固執的火焰,她指著林薇,唾沫星子幾乎噴到護士臉上,“都是她!瞎搞!孩子燒得好好兒的,非要抱出來吹冷風!在家里我明明用白酒給他擦身子退燒,擦得好好的,她非不讓!還把我撞開!志強小時候發燒,哪次不是我這麼弄好的?啊?老祖宗傳下來的法子不比你們這些冰疙瘩強?”她越說越激動,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林薇的鼻尖上,“就是她!不懂裝懂!要害死我孫子!”
林薇抱著孩子,像一尊被風霜凍僵的石像。婆婆的每一句指責,每一個唾沫橫飛的字眼,都像淬了毒的冰凌,狠狠扎進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她低著頭,視線模糊地看著孩子因高燒而急促起伏的小胸脯,牙齒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憤怒、委屈、極度的疲憊和恐懼在她胸腔里翻江倒海,幾乎要將她撕裂。她想反駁,想尖叫,想撕碎眼前這張喋喋不休、顛倒黑白的嘴臉,可喉嚨里像是堵著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發不出任何聲音。她只能更緊地抱住孩子,仿佛那是她在驚濤駭浪中唯一的浮木。
護士被王桂芬的蠻橫氣得臉色發青,正要開口,處置室的門再次被推開。張志強氣喘吁吁地沖了進來,顯然是接了電話剛從某個酒局趕過來,頭發凌亂,身上還帶著一股煙酒混合的氣味。他看到眼前劍拔弩張的場面,愣了一下。
“媽!薇薇!怎麼回事?”他急切地掃了一眼林薇懷里燒得昏沉的孩子,又看看怒氣沖沖的母親和臉色鐵青的護士,“孩子怎麼樣了?”
王桂芬看到兒子,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撲過去,一把抓住張志強的胳膊,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控訴和委屈︰“志強!你可來了!你看看你媳婦!孩子發個燒,我在家用老法子給他擦擦白酒退燒,這多好的事兒?她不讓!還撞我!硬是把孩子搶過來,大半夜的抱出來吹冷風!你看看孩子都燒成什麼樣了!這不是存心要害孩子嗎?”她一邊說,一邊用力搖晃著兒子的胳膊,長長的指甲幾乎嵌進他的皮肉里,“她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還有沒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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