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老酒鬼那近乎癲狂的目光,顧修抿了抿唇,最終沒說什麼,只是問道︰
“前輩邀我來此,只為了告知晚輩此事嗎?”
“你不相信我所說之事?”老酒鬼問。
顧修搖搖頭︰“確實尚有余慮,而且前輩所說的,是未來是數十上百萬年之後之事,對顧某而言,顧好眼前,或許更好一些。”
井底之蛙也好,登仙騙局也罷。
這些東西確實都是大事,但就像當初落雨谷中碧落至尊所說那般,有的事情哪怕提前知道了,其實也沒什麼用處。
修行一道,向前邁步便是,總不能因為可能懷疑前路會有挫折,就此止步不前,或者還沒開始向前,就先想後路了。
深謀遠慮並非不好,但也沒必要過分杞人憂天。
何況……
老酒鬼的話,都是他從許墨子那里看到的,大多數也都是推測,是真是假,在實力還不足的時候,很難確定。
而對顧修的話,老酒鬼卻只是嘆息搖頭︰
“若這樣的危機,真的是數十上百萬年後才會發生的事,我墨寒樓自然不會杞人憂天,可問題就出在,牢籠之外的人,並不希望我們浩宇浪費太多時間,所以他們會選擇降下仙罰,加速浩宇高手的覆滅。”
“仙罰?”顧修挑眉,緊接著想到自己所在的葬仙谷,瞬間聯想到了葬仙谷的成立︰
“上古之戰?”
葬仙谷的來歷很明確,一直以來的說法,都是此地是上古之時的仙神之戰引起的禁地。
現在老酒鬼這麼說,顧修第一時間關聯到了這一點。
果然,老酒鬼點頭︰
“是的。”
“上古之戰。”
“上古之戰大多數人都曾听說過,很多人一問都能說出來,那是一場仙人之間的戰爭,那場戰爭摧毀了一切,無數仙人隕落。”
“但那場戰爭到底是什麼,為何開始的,對戰的雙方又是誰,至今卻沒有什麼記載出現,更無人能夠說清楚內中之事。”
“而我們墨寒樓,就曾經詳細調查過相關之事,雖然線索很少,但通過蛛絲馬跡的調查,矛頭最終也指向了三垣孽海,那場大戰和三垣孽海有關,而隕落的仙人,恐怕根本不是仙人,而是曾經浩宇的頂尖強者們。”
“只不過那一戰,浩宇敗了。”
“浩宇那個時代的頂尖強者們都盡數死絕了,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浩宇的頂尖強者,開始變成了現在所謂的至尊和登仙,但其上明顯曾經還有更強者存在,但卻再也無人踏足。”
“這,便算是仙罰。”
顧修眼皮一跳,若是真的如此,那一切確實都能串聯起來了,甚至他想到了夫子和那個黑袍神秘人,似乎也在圍繞三垣孽海來布局,彼此對弈交鋒的,都是三垣孽海。
唯獨不同的是,老酒鬼明顯還不知道夫子和黑袍人的交鋒。
“三垣孽海將要出世,所以你叫我來此,告訴我這一切?”顧修問。
“是的。”老酒鬼點頭︰
“許墨子帶著三百名宿一直在追查浩宇牢籠和三垣孽海之事,最終發現了葬仙谷,並且在這葬仙谷找到了三垣孽海之一紫薇垣的線索,為了以絕後患,他用了手段,將紫薇垣打開了一道缺口,之後更是帶著三百名宿進入了紫薇垣中,至今未歸,生死不知。”
“但紫薇垣本就以詛咒為主,墨寒樓對紫薇垣出手,卻也遭到了紫薇垣中的詛咒之力侵染,許墨子為了防備紫薇垣提前出世,干脆借力用墨寒樓整個堵在了葬仙谷門口,堵住了紫薇垣。”
“但詛咒依舊存在,而最大的效果便是,我們墨寒樓所有人,生生世世都將鎮守此樓,永生永世無法離開。”
“可……”
“你曾經所在的青玄就是最好的證明,滄海桑田,人心易變,墨寒樓或許一開始團結一心,但漸漸地卻也有人不甘于此,所以白玉樓出現了。”
“他們退出了墨寒樓,想要擺脫詛咒。”
“我答應了,但這畢竟是紫薇垣的詛咒之力,又哪里是退出便能夠解決的,很快我們就發現,白玉樓的人即使是脫離了墨寒樓,可一旦身死之後,殘魂碎魄卻也會成為養分,澆築在墨寒樓上,成為墨寒樓的一部分,同時也成為葬仙谷的一部分。”
“並且。”
“生生世世,不得解脫。”
“所以,你和白玉樓的賭約是……?”顧修問出了之前就好奇過的問題。
“他們的詛咒無人可以解除,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讓整個墨寒樓徹底覆滅,他們便有可能獲得一線機會。”
“但白玉樓的人哪怕再強,但在這里,在這葬仙谷上方,墨寒樓雖然和葬仙谷的力量不斷抗衡,但也處于某種共生的平衡,所以他們無論如何努力,除非我這個墨寒樓最後的彌留之人不願,他們也不可能毀滅墨寒樓。”
“我不願看他們徹底絕望,陷入癲狂,所以和他們約定,若是他們能夠攻破我墨寒樓的大門,我便會放棄我的使命,自裁于此,帶著墨寒樓一起自毀。”
听到這里。
一切算是終于明了。
任誰都想不到,白玉樓和墨寒樓這本是同根的兩個勢力,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更加不會想到,那位曾經名震浩宇,成為無數符師仰望對象的許墨子,竟然並未如同外界盛傳那般去了仙界,反而進了葬仙谷一去不回。
可以肯定。
今日之事,一旦傳到外界,將會掀起軒然大波,甚至不知道多少修士的道心將會徹底崩碎。
付之努力的飛升是一場騙局。
長生終究只是一份妄想。
甚至……
三垣孽海出世之後,有可能此界的至尊和登仙境界,都會被完全抹殺,甚至連煉虛境界都不一定能夠繼續存在。
當然。
前提是老酒鬼或者說……許墨子所留下的信息,都是真的。
捋清楚這一切聯系,顧修終于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所謂的天命人,是什麼?”
“天書符 。”老酒鬼回答道︰
“許墨子在帶領三百名宿進入葬仙谷之前,曾經預料過他可能一去不歸,所以當初曾有留言。”
“若是將來有人獲得天書符,那人便是我墨寒樓的天命人。”
“而天書符 持有者,一旦對天書符 展開修煉並且有所成,都會獲得天地道韻青睞,當初我曾察覺到萬韻朝拜,所以便猜到了,天書符 持有者必然出世了,我一路冒險前往東荒,就是為了確定。”
“說實話,當時剛見到你的時候,我有些懷疑,畢竟天書符 那等奇書,哪怕是許墨子都花了上千年才將其掌握,你卻以如此年輕的年紀掌握了天書符 ,甚至引起了萬韻朝拜。”
“只能說,不愧是我墨寒樓的天命人。”
這話顧修倒是沒接,自己人知道自家事,天書符 的內容極其晦澀,他靠的也不過是那本無字古籍而已,事實上當初天書符 被寫下化作符書之後,顧修到現在都沒有太多精益。
此刻他干脆單刀直入︰“既然那位許墨子前輩預料到了我會來,前輩如今又急召我前來,不知道前輩需要晚輩做些什麼?”
“我想要你,幫我鎮守墨寒樓三個月。”老酒鬼回答。
顧修皺眉︰“鎮守墨寒樓?”
“對。”卻見老酒鬼轉身,朝著遠處眺望,顧修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發現他正看著離去的白玉樓艦隊,那浩浩蕩蕩的艦隊此刻看上去已經極為模糊,看樣子他們馬上就要徹底離開葬仙谷範圍︰
“我知道你對我之前所說那一切有所疑慮,事實上我自己又何嘗沒有這些疑慮呢?”
“別的不說,就單單只是那登仙騙局,老朽就始終無法肯定。”
“所以。”
“老朽打算用三個月時間,沖擊登仙,親眼去看一看,許墨子當年所看到的秘密。”
三月登仙!
這話若是別人說出來,怕是立刻會被人笑掉大牙,畢竟登仙作為無數強者做夢都難以企及的境界,怎麼可能有人敢肯定自己能夠登仙,甚至還能肯定三個月就能登仙?
可……
說這話的,是老酒鬼,是墨寒樓最後剩下的至強者。
“許墨子留言之中說過天命人,但並未說明天命人到來之後又會如何,老朽自己其實也不清楚,找到了你,我墨寒樓又如何能夠得救,但既然你來了,老朽也想要看一看,那困了我一生的問題,答案到底是什麼。”
“登仙是我當下唯一夙願,事實上早在兩千年前我就已經可以嘗試沖擊,但因為墨寒樓的責任在身,我無法嘗試,而今你來了,我希望能夠讓你幫我在此地鎮守三個月。”
“三個月後,無論結果如何,你都可以隨意離開。”
“當然了,我不會讓你白忙一場。”
卻听老酒鬼說著,手中法訣掐動,就見那墨寒樓大殿之中,一道道墨色匯聚而起,竟然在顧修身前匯聚成了一團墨色火焰,其上有萬千道韻在燃燒。
看到這團火焰,顧修忍不住眼皮微跳,心中有所猜測︰
“這是……”
“墨寒符火。”老酒鬼給出了準確回答︰
“你身上似乎有特別的力量隱藏著修為,但我隱隱能夠感覺到你神魂識海似乎並不完整,魂燈並未完全點亮,既然如此,想來你現在,應當最重要的便是點燃魂燈。”
“這墨寒符火,是我墨寒樓道韻本源煉制而成,其上不光帶有完全天地道韻之力,還帶著熔煉一切道韻之能,煉制手段更是我墨寒樓獨門絕學。”
“唯獨可惜的是,這墨寒符火因為還缺乏白玉樓的獨門煉制手法加持,所以並不能算是完全大圓滿。”
“但想來此物,助你點燃一盞魂燈也應當不在話下。”
這話。
讓顧修都忍不住有些詫異了。
墨寒符火他確實听說過,這東西需要的不光只是對符 的親和那麼簡單,更需要對符 的操控,和不斷的嘗試,以及漫長時間才能夠煉制而成,所以哪怕顧修擁有天書符 此等至寶,卻也沒想過要用墨寒符火來點魂燈。
太奢侈了!
可現在,老酒鬼就這麼拿出來了,雖然按照他所說這符火還不能算完美,但就這其實也已經足夠了。
不過……
就在顧修驚訝老酒鬼如此大手筆,連墨寒符火都拿出來的時候。
又一聲轟鳴聲在此刻傳來。
和之前的驚雷很像。
但不同的是……
那道驚雷在落下之後,竟然徑直朝著白玉樓所在方向轟去,距離遙遠,但顧修依舊看到。
在這雷光落下的瞬間,那白玉樓的艦隊。
突然升起了熊熊烈火!
而在這那一片火海之中,顧修隱約還看到了,一道道陰魂,此刻正散發著幽冷的寒光,出現在了白玉樓艦隊的退路上。
更糟糕的是。
在這驚雷落下的同時,始終被墨寒樓鎮壓的葬仙谷,此刻卻突然又出現了一道又一道巨大出手。
高高懸起。
緊接著,重重朝著墨寒樓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