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時辰，顧修就這麼認真翻閱起了這本書心淵錄。
越看，就是越是讓人心驚。
夫子是什麼樣的一個人？
這個問題，隨便問任何一個讀書人，都能很快得到許多回答。
他是萬世師表，是儒道之巔。
他身懷浩然正氣，蕩滌妖邪。
他仁德無雙，澤被蒼生。
他也智慧如海，洞悉天機。
他更虛懷若谷，近乎天道。
這是真真正正的活聖人。
但現在，在這本心淵錄面前，顧修懷疑，怕是那些曾經對夫子最為崇拜，最為狂熱之人，看到這心淵錄之中的東西，都會徹底顛覆此前的一切看法。
因為這本心淵錄中，後面還寫了很多東西。
夫子覺得眾人皆罪，因為他觀察了很多人，記錄了很多人，有德高望重的大儒，有自己最為喜歡的弟子，甚至就連曾經聖人，都有大量不堪。
而他自己，同樣如此。
他在這心淵錄中，完全放棄了所有的道德枷鎖，毫不隱瞞他內心之惡。
他對力量有著絕對的渴望，他厭倦了用道理教化，更加渴望用純粹的力量去碾壓一切不服言論。
他對愚昧的眾生充滿了不屑和厭惡，覺得那些听不懂自己道理的人，都不應該存活于世，甚至他數次想要開啟大清洗，洗滌世間愚昧污穢。
他對永生同樣有著近乎痴迷的執著，他覺得自己已經是當世最強之人，已經是這世間最為聰明之人，不應該還會限制在那短短萬年時光，他想要竊取他人壽命，想要吞噬他人文氣以證永恆。
甚至，他還不止一次，覺得地下那些弟子們會背叛自己，他更是在書中詳細記載了，自己要如何將這些妄圖背叛之人踢出去，將他們對永遠鎮壓在下方，讓他們不可能撼動自己的地位。
此後他更是留下一句。
觀人心如觀淵，淵深不見底，藏污納垢，滋生魍魎。所謂光明，不過浮于水面之油花，風過即散。
再之後。
他又開始了對教化和書院意義的思考。
他覺得書院，或者說整個儒道，都只是在給人帶上枷鎖，都只是讓人家無法真真正正隨心所欲的行事，都是在違背自己本心做事。
往後。
還有更多幾乎可以用顛覆二字來形容的想法和觀念。
特別是。
顧修在最後面，看到了一段話。
“三垣孽海，有神藏，若得之，證永恆！”
這段話明顯是最近新寫上去的，甚至其上字跡還很新，而也是這話，讓顧修眉頭更是緊緊皺起。
“看完了？”黑袍人開口問道。
顧修點頭，沒有回答。
“你在懷疑這是假的？”黑袍人似乎嘆了口氣︰
“雖然我知道，這上面記錄的一切會讓人難以置信，但我可以告訴你，這上面每一個字，都是夫子自己寫下的，每一個念頭，每一段思緒，都是他親自留在此處的。”
“事實上不光是夫子。”
“旁邊另外四本書，也是太行書院之前的四位聖人所留，他們每一個人，雖然都受到世人傳頌，受到無數文人香火灌溉，但實際上他們內心，其實很多時候並未做到他們自己所留下的那些聖人之言的本事。”
“聖人。”
“也只是這六道輪回之中的人而已。”
顧修挑了挑眉，目光掃過那邊幾本書籍，因為禁制法陣的存在他看不到其中內容，但打開也能夠看出，那幾本書籍上面記載的一些顛覆性的內容，恐怕只比夫子留下的這本心淵錄更多。
“閣下到底想說什麼？”顧修問。
“我說過，我想要幫你，而幫你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你明白，那所謂的夫子，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完美無瑕，恰恰相反，因為物極必反，越是純粹的夫子，所滋生出來的惡念就越是強大，越是可怖。”
“但這終究只是想法。”
“哦？”
“聖賢早就有言，君子論跡不論心，若是淪心，這世上再無聖人。”
“你還是沒懂。”
“沒懂什麼？”
“你沒懂，留下這句話的聖人，當年之所以留下這個，就是為了他在這罪文樓中留下的把柄開脫而已，因為他知曉，一旦有一天有人看到這上面記載的所有有關他的丑陋，都會對他曾經所說一切產生質疑。”黑袍搖頭，語氣之中滿是輕蔑︰
“可實際上呢？”
“這所謂的聖人們，哪一個不是自私自利，狹隘無比的俗人？”
“以自己期望的那般去要求後人，可實際上這些期望，他們自己都無法做到，這樣的人，又如何配得上聖人二字？”
這話確實有理有據，似乎讓顧修都無法辯駁。
只能皺眉沉默。
黑袍人倒是並不意外，只是問道︰“你已經看完了這本書，應當會奇怪，夫子為什麼要公開蒼龍秘境和三垣孽海之事了吧？”
顧修點頭。
確實有些疑惑。
從心淵錄最後一段能看出，夫子已經盯上了蒼龍秘境，或者說蒼龍秘境有關的三垣孽海，按理來說，以夫子的實力，以他擁有蒼龍匙這事，夫子完全可以自己去打開蒼龍秘境，自己去打開三垣孽海，從而獲得以證永恆的辦法。
“夫子確實有實力，這世間大多數地方，以他的修為都能前往。”
“但唯獨除了這三垣孽海。”
黑袍人開口，顧修奇怪︰“為什麼？”
“你可知三垣孽海的來歷？”黑袍人問。
顧修想了想說道︰“听說，三垣孽海本屬于浩宇一部分，但之後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這三垣孽海成為了罪孽之海，此後引來四聖獸降臨人間，用了無上之力，將三垣孽海永恆放逐了，世間再難尋覓，甚至就連相關的記載都很少。”
他之前關于三垣孽海，還是從一眼萬年之中的江潯那邊听到的。
但當夫子公布蒼龍秘境和三垣孽海的消息之後，開始陸陸續續有人把自己曾經看過的一些有關三垣孽海的傳言給整合了起來。
這兩日在書院。
顧修倒是听到了不少有關的消息。
“雖然你听到的大多都是傳聞，但這傳聞倒也沒有出錯。”黑袍點頭︰“就像是太行書院的罪文樓一樣，三垣孽海，就是這浩宇一界的罪文樓，那三垣孽海之中，藏著世間極致的污穢和骯髒。”
“而也因為這些污穢和骯髒，最終滋生了一種極為特殊的邪魔，險些毀滅此界天道，覆滅此界一切生靈。”
“最終是靠著無數強者隕落，聖人自焚，西漠神佛圓寂，召喚來了上古四大聖獸降臨，這才將三垣孽海徹底封閉。其實一開始，他們是想要將三垣孽海就此毀滅，但三垣孽海本就是此界之地，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毀滅，所以只能永恆放逐，讓其再也無法歸來。”
“所以，按照尋常來說，三垣孽海想要重新出世，至少百萬年內，都不可能。”
“唯一的辦法只有一個。”
說到這，對方目光看向了顧修，被他這麼看著，顧修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這個唯一的辦法，是福源？”
“沒錯。”黑袍人點頭︰
“就是福源。”
“都說堵不如疏，三垣孽海也是如此，哪怕是被流放，但世間惡念也會源源不斷的灌注于三垣孽海之中，所以哪怕是流放的再久，但總有一天，可能數十萬年後，可能百萬年後，三垣孽海也會一樣，因為邪祟過于強大而重新出世。”
“而這三垣孽海之中邪祟，最為懼怕的便是福源之力。”
“這種強大的力量是唯一可以淨化這些邪祟的力量。最好的辦法，就是找到大福源之人，定期開啟三垣孽海，讓那大福源之人進入其中，將三垣孽海之中的邪祟淨化，以此能夠做到，三垣孽海長久被流放，再無歸期。”
“甚至四象秘境，也是為了大福源之人準備的考驗。”
“只有福緣深厚之人，真真正正的大福源之人，才能進入其中，獲得開啟三垣孽海的四聖殘魂。”
“所以，福源之人是解決三垣孽海問題的關鍵，但同樣在某些人眼中，也是開啟三垣孽海，讓三垣孽海重現世間的關鍵。”
听到這里，顧修心中已然明白對方的意思了，此刻問道︰“所以，現在其實還不到開啟三垣孽海的時間？”
“是的。”黑袍人點頭︰“這也是為何夫子要徹底公開蒼龍秘境和三垣孽海消息的原因，因為只有這樣，才能吸引來大福源之人，也只有這樣，才能在混亂之中引出三垣孽海出世的機會，從而獲得那證道永恆的辦法。”
“你來告訴我這些，是想要我怎麼做？”顧修問。
“我要你不去蒼龍秘境。”卻听黑袍人開口︰“最好能夠等到他們開啟了蒼龍秘境，並且無功而返，讓蒼龍秘境重新關閉，只能萬年後再次開啟的時候再出來。”
听到這話，顧修心中一緊。
腳步一踏，整個人便瞬間往後撤去。
但……
他的反應足夠迅速，可在這個他完全看不出深淺的強者面前，卻終究有些不夠看。
因為就在他退後的瞬間。
一道道黑霧，此刻朝著四面八方彌漫而來，這黑霧帶著無上之力，甚至還能夠牽動這鎮壓罪文樓的浩然正氣，在瞬間纏繞到了顧修的四肢百骸，讓他整個人在瞬間好似被石化了一般，無可動彈。
甚至連修為、元嬰乃至神魂，都無法動彈絲毫！
顧修早已經蓄勢待發的神魔指骨，這一次倒是隨時可以爆發，可在最後關頭，顧修眸中卻閃過了幾分異彩，放棄動用了神魔指骨。
這一幕，黑袍人不知道看沒看到，此刻只是說道︰
“我說過，我對你沒有敵意，甚至此來是為了幫你，自然不會食言。”
“我會將你封困在這罪文樓中，一直到蒼龍秘境結束才能讓你離開，而作為補償，我也會給你一樁機緣。”
說著。
就見黑袍人微微伸出一根手指。
指尖帶有玄妙微光。
此刻掃了一眼這微光一眼，對方將指尖遞出，朝著顧修眉心，微微點了一點。
下一刻。
顧修腦海之中，一篇全面的功法悄然出現。
這是傳功！
而對方所傳功法，名字很簡單。
萬源鍛體！
這……
竟是顧修之前關注過，並且希望能夠修煉的煉體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