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整個世界仿佛都被黑色的幕布所籠罩，萬籟俱寂。大家經過了一天的忙碌，已是疲乏的很了，都進入了深度睡眠。
關清也不例外，他緊閉著雙眼，呼吸均勻而深沉。可就在這靜謐的夜里，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到了奚勇，那是他們初相識的時候。奚勇雖說不比關清俊美，可也是十里八鄉數得著的俊後生。那時候的奚勇，臉上沒有後來的那滿臉橫肉，透著一股質樸和朝氣。
“站住別跑，你以為你跑得掉嘛？”關清一出門就看到一群人追著一個後生，那個後生滿臉土，瞧著狼狽極了。再瞅瞅追他的人，一個個凶神惡煞的，咋看都不像好人。
關清可是村里有名的讀書青年，他的父母也都是知識分子。在這村子里，大家伙為了讓自家孩子能長點見識，學些文化，經常打發孩子們去關清家里玩，順便跟著關清讀點書。就因為這，關清一家在村子里的威望那是相當高。
關清眼見著奚勇很快就要被這群壞人逮到了，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他也沒多想，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快來人啊，有不法分子混入村里啦！”
這一嗓子，中氣十足，在村子里回蕩著。那群壞人听到這喊聲，心里咯 一下，慌了神。要知道，在那個年代，一旦被認定為二流子、土匪，那肯定是死罪！他們面面相覷，眼神里滿是恐懼和猶豫。
就在這時，巧得很，正好來了一輛火車。這群家伙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啥也顧不上了，撒腿就往火車那邊跑，手忙腳亂地扒著火車逃走了。
關清趕緊跑過去，扶起癱坐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奚勇，問道︰“兄弟，這是咋回事啊？”奚勇喘了半天才緩過勁來，說道︰“哥，我在路上不小心撞了他們一下，誰知道他們就不依不饒的，非說我壞了他們的東西，要收拾我。多虧了你啊，不然我今兒個可就慘了。”
關清拍了拍奚勇的肩膀說︰“別怕，有哥在，以後出門小心著點。”
奚勇感激的看著關清︰“謝謝哥，不瞞你說，我本來也想扒火車，搞點東西，家里窮的實在是揭不開鍋了。哎！”
關清嚴肅地看著奚勇︰“老弟不是我說，咱不能干那種缺德事，你有困難和村里說，我帶你去，咱們一起給你想想辦法，”
這事很快就在村里傳開了，大家都對關清豎起了大拇指，夸他勇敢又機智。打那以後，村里的治安也更上心了，生怕再有這樣的壞人混進來。而關清呢，依舊每天帶著村子里的孩子們讀書學習，日子過得平靜又充實。
想當年，在關清的影響下，奚勇逐漸喜歡上了讀書、學文化。關清總是耐心地給他講解書中的道理，分享自己的心得。奚勇呢，也學得認真，眼神里滿是對知識的渴望。慢慢地，奚勇也能跟關清談論詩詞文章，也算是半個知識分子了。
奚勇在大家的幫助下，到村里的小學教書了，畢竟在那個年代，能識字就是很厲害了，更何況可以讀完整本書，奚勇就在小學里教人識字，關清則教孩子們其他科學文化知識。
那時候，他們倆好得就跟一個人似的。白天一起去學校里教書，偶爾還要一起幫著家里下地干活，汗水濕透了脊背，可心里卻滿是歡樂。晚上就湊在油燈下，關清讀著書，奚勇在一旁靜靜地听著，時不時插上兩句自己的感悟。
有一回，村里來了個說書的，講的是三國的故事。關清和奚勇听得入了迷，散場後還一路討論著諸葛亮的智謀，關羽的義氣。回到家里，兩人又翻出那些舊書，試圖從里面找到更多關于三國的記載。
奚勇還調侃關清︰“你也姓關呢，當初哥你救我的時候，我覺得你就像關二爺一樣英勇無比。”
夏天的時候，他們會一起跑到河邊，脫光了膀子跳進水里，清涼的河水洗去一天的疲憊。上岸後，躺在草地上，看著藍天白雲，暢想著未來的日子。
冬天，寒風刺骨，他們就窩在關清家的熱炕上，喝著熱水，繼續探討著那些書中的奇妙世界。
奚勇活潑調皮，他會下水抓魚，抓蝦偷偷給關家送去，用碳火烤著吃，那會兒油水少，烤著涂著鹽吃，雖然不像現在的重口味，但是那都是天然綠色食品，吃起來真的是鮮美。
那時候的日子，簡單卻充滿了快樂。他們是無話不談的好兄弟，彼此的心思都能猜得透透的。
在這個夢里，關清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美好的時光，他和奚勇一起笑，一起鬧，一起追逐著夢想。可不知怎的，夢突然就醒了，關清睜開眼，望著黑漆漆的屋頂，心里空落落的。他多希望能一直在那個夢里，和奚勇一直是好兄弟啊。
關清躺在床上，思緒還沉浸在剛才的夢里。回想起後來，日子漸漸變了樣。
隨著年歲的增長，奚勇家里的擔子越來越重。為了多掙些錢，奚勇不得不放下書本，跟著村里的長輩去城里打工。剛開始，奚勇還會在工地上休息的間隙，給關清寫信，聊聊自己的見聞和對曾經一起讀過的書的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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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日子久了，繁重的體力勞動讓奚勇沒了精力再去想那些書本里的東西。每次回鄉，關清都能感覺到奚勇的變化，他不再像從前那樣跟自己高談闊論，眼神里多了幾分疲憊和迷茫。
有一年春節，奚勇喝多了酒，拉著關清的手，紅著眼楮說︰“兄弟，我對不起你，我把書都賣了為了換點錢。”關清心里難受，卻只能安慰他︰“生活不易，咱都得向前看。”
再後來，奚勇在城里混出了點名堂，做起了小生意。可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讓他漸漸變得世故圓滑。他開始學著抽煙喝酒應酬，身體也發福了，臉上不再有當年的那份純真。
關清看著這樣的奚勇，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多次勸奚勇別迷失了自己，可奚勇總是不以為然，覺得關清不懂他的難處。
直到有一次，奚勇的生意出了問題，虧了一大筆錢，身邊那些曾經圍著他阿諛奉承、溜須拍馬的朋友瞬間作鳥獸散，跑得無影無蹤。這時候，奚勇陷入了絕望的深淵，他想起了關清的好，想起曾經一起讀書的單純日子。
關清得知後，毫不猶豫地拿出自己多年省吃儉用積攢下的全部積蓄，遞到奚勇手中。那一刻，奚勇感激涕零，淚水在眼眶中打轉，他緊緊握住關清的手，聲音顫抖著說︰“兄弟，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你的恩情，等我緩過這口氣，一定加倍報答你。”那真誠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會為之動容。
然而，誰能想到，就是從這次借錢開始，關清的善良竟給自己帶來了無盡的痛苦。
借錢之前，奚勇對關清那是百般討好，一口一個“哥”叫得親熱無比，滿臉堆笑，眼中充滿了對關清的尊敬和依賴。可借錢之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奚勇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奚勇經常假意討好關清，實則是為了推銷自己的東西。關清買過一兩次，也是顧忌兄弟情分，然而奚勇太過貪心，他甚至鼓動關清辭去村子里的教師工作，和他一起做生意。
這一次，關清堅定的拒絕了，奚勇覺得面子上掛不住，便開始游說村子里與關清要好的幾個青年。
那個時候，村子里新來了一戶人家姓溫，說是當年插隊留下的，安置在村子里了！
溫家的小女兒溫蓮第一次見到關清帥氣的相貌，就心生好感，加上關清知書達理，溫蓮就主動示好。
關清一直在村子里長大的，架不住溫蓮的熱情，溫蓮長得清秀，性格開朗活潑，若不是後邊變得市儈、與奚勇糾纏不清，關清也很喜歡溫蓮，絕不會棄她而去。
然而，關清沒有想到的是在他即將與溫蓮談婚論嫁的時候，奚勇破壞了他的婚姻。
溫蓮的父母也是知識分子，當他們得知小女兒和奚勇混在一起毀了自己的婚事之後，當即與小女兒斷絕關系。
溫蓮的大姐曾勸過她︰“小蓮，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的，你不听家里的話，執拗的要和奚勇這樣的人混在一起，現在是自由戀愛，所以我們無權干涉了！但是若有朝一日你後悔了，別再來哭求我們，我們不會再見你的，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人要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溫蓮後不後悔，關清也不知道了！但是他從別人的嘴里听來的是，溫蓮結婚後，曾帶著東西想去看望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結果吃了閉門羹。
當年，關清因家中父母生病急需錢，小心翼翼地找奚勇商量能否先還一部分錢時，奚勇的臉瞬間陰沉下來，原本溫和的眼神變得凶狠而冷漠。他雙手叉腰，沖著關清大聲咆哮︰“你這是要逼死我啊！我現在哪有錢還你！”
之前的感恩戴德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不耐煩和厭惡。曾經的信誓旦旦仿佛只是一場可笑的表演，如今的他把關清的幫助視為理所當然，甚至覺得關清的催款是在故意刁難他。
關清望著眼前這個變得如此陌生、如此丑陋的奚勇，心中充滿了無盡的悲哀和失望。曾經的兄弟情誼，在金錢的考驗下，變得如此不堪一擊。
關清的日子因為這筆錢陷入了困境，而奚勇卻依舊在村里趾高氣昂，對關清的困境視而不見。曾經那個謙遜溫和的奚勇不見了，只剩下一個自私自利、不知感恩的可惡之人。
奚勇見兩人算是徹底撕破臉了，他開始變本加厲的傷害關清，先是直接在村子里挑明了和溫蓮的關系，在村民的指指點點下，奚勇毅然決然的搶了兄弟的女人，和溫蓮結婚了！
這還不算，奚勇開始在村子里制造謠言，挑撥關清和其他青年的關系。
有一些青年很堅持自己的選擇，他們還是和關清要好，他們覺得村子里被奚勇攪和的烏煙瘴氣，有的考上大學離開了，有的去省城打工，總之離得村子遠遠的。
而剩下的意志不堅定的人，他們本身求財心急切，于是在奚勇的慫恿下，和關清決裂了。
從此，關清算是徹底看清了奚勇的真面目，也深刻體會到了人心的復雜和險惡。而奚勇在村里也成了眾人口中唾棄的對象，大家都對他的忘恩負義感到憤怒和不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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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民的淳樸換不回來奚勇的反省，奚勇把所有的錯都推到關清身上，他覺得關清冷漠無情，假清高。
關清的父母身體不好，加上沒有什麼錢治療，又得知了關清的遭遇，郁郁寡歡，在一個雷電交加的夜晚，一起過世了。
關清一時間，覺得地獄向他開啟了大門，他身心俱疲的送走了雙親，然而在靈堂之上，奚勇竟然不顧廉恥的回到村子，在關家二老的喪禮之上發瘋嘲笑關清。
村子里的人用亂棍才把奚勇趕走了！
從此關清與奚勇勢不兩立，關清從不理解奚勇為何變成這樣，到直接恨之入骨。
關清萬念俱灰下，辭掉了鄉村教師的工作，把書本分給了村里的孩子們，算是報答村里的鄉親們一直幫助他的恩情。
關清離開村子的時候，下著大雨，村民們自發的趕來送他。
“清兒，你要是在外面苦了，就回來，這房子，我們幫你照看著，你回來肯定有地方住，千萬別想不開啊！”一位大娘流著淚，從身後拿出一個包裹里面是五個雞蛋。“大娘沒什麼東西給你，這幾個是我攢下的，你拿著路上吃。”
關清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大娘，我不能要，這是你的糊口的糧食，我怎麼能要。”
村長一個大男人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哎，你這個大後生，不要拒絕了，大娘我們會照顧好的，這算是我們全村的心意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
“哎，謝謝村長，鄉親們保重。”關清背著兩個骨灰盒走了。
在那個年代大多數的村民還是以土葬為主，50年代末期有許多人開始興起火葬。
關清實在不想自己的父母走了還在這個傷心地，他為自己的父母選擇了一個清淨的地方埋葬了。
關清想到這些，心中難免還會疼痛難受，他翻了個身，望著王風睡著的模樣，忽然又笑了。
關清想起了自己借給奚勇錢之後，奚勇為了表達謝意，生意有了起色之後，邀請他一起去郊外爬山，王風所在的那個道觀就在山頂。
那是關清第一次見到王風，卻被狠狠扇了兩耳光，關清之前和二徒弟王柏一樣屬于儒雅隨和的性格，結果被王風這麼一扇，變成了現在的玩世不恭。
關清忍不住伸手寵溺的刮了一下王風的鼻子。
王風睡夢中有所感應，鼻子抽抽了一下。
關清趕緊假裝閉上眼楮，心里暗自竊喜︰“明天去把那人埋了，算是最後一次和奚勇的交集，他也想知道那樹底下到底有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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