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小興追到門口,欲言又止。
幾番猶豫,白芍已無蹤跡,他關上這搖搖欲墜的房門,輕嘆兩聲,再回到破屋里,蜷縮起來。
白芍走了好些地兒。
她冒著寒風碎雪,像個失去所有力氣的人,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入一個個店鋪,又失魂落魄的出來。
宋幼安坐在轎子里,听得轎外的寶財,低聲喊道,“公子,那小丫頭好似是大姑娘跟前的丫鬟!”
嗯哼?
宋幼安掀簾,露出半張臉,透過迷霧碎雪,看到了低頭行走的白芍。
“有幾分像。”
寶財哼了一聲,“她們主僕倒是得意了!”
金拂雲有孕一事, 眾人皆知。
賀疆因金蒙在京城里,也不敢同宋幼安明目張膽的廝混,這也給從江州回來,差點累癱的宋幼安一絲喘息之聲。
今日里,宋幼安從教坊司出來,正覺疲憊時,寶財來了這麼一句,宋幼安看著白芍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回去再說。”
“公子,今兒去哪里?”
“寶來街。”
那偏僻的小院落,甚是寧靜,轎子剛停穩,賀五就到了跟前,“公子去哪里了,怎地這會兒才回來?”
宋幼安下了轎子,行走起來,還有些艱難。
騎馬,給他騎傷了。
至今兩腿中間,還大片擦傷。
“大管事,可是郡王有何吩咐?”
賀五看著眼前肌膚柔嫩,眼眸含春的男子,生了幾分復雜情愫,明明是個男人,卻有女子的陰柔之美,穿著上頭與尋常郎君並無兩樣,可就透著讓人心生憐憫的柔弱氣息。
也是邪魅得很。
賀五暗自穩住心神,上前行禮,“公子,郡王來了。”
宋幼安抬頭,並不曾看到賀疆的馬車、轎攆,頓時生了疑惑,“郡王在何處?”
話音剛落,拐角處已走來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定楮看去,正是賀疆。
“疆郎——”
宋幼安像只輕盈的蝴蝶,穿戴斗篷,朝著賀疆奔去,欲要投入其懷抱時,又在一步之遙停住腳步,“……您怎地尋來這里?”
平日里,賀疆嫌棄寶來街這個小院落簡陋,鮮少過來。
賀疆臉色不好,努了努嘴,“入門再說。”
說完,不管宋幼安,直接往院門走去,寶財這會兒早已打開院門,小身子早早跑到里頭,招呼要攏炭火盆子。
幸好,賀五帶來的幾個人,也進來幫忙。
“炭火盆子,郡王馬車上是備著的,直接端來加點炭就行。”賀五招呼起來,又同寶財說道,“這邊平日里無人住?”
寶財低著頭, “本是差派了個人來守著的,可過年前,那老奴老娘過世,公子慈悲,放了他去。”
故而,房子空了下來。
賀五又道,“這幾日里,你們也不曾過來?”
寶財搖頭,“大管家,正月初二公子就時不時往這邊來走走,那邊宅子實在冷清……”
好似是幽怨婦人起了嗔怒。
“今兒郡王不就來看公子了,你平日里跟著公子,時時提點著些,而今形勢不大好,讓他莫要露了馬腳。”
寶財面上應了是,看著十分乖巧。
心里頭卻嘀咕道, 我家公子也不耐煩伺候了,只是未曾尋到合適時機罷了。
這是宋幼安的心聲,但也充滿猶豫。
若說情意上頭,宋幼安自是舍不得賀疆,可清醒腦子想來,跟著賀疆哪里有個出頭之日。
何況,金拂雲要進門了。
屋內,炭火盆子端進來後,也帶了一絲暖意,待寶財關上房門,賀疆陰沉的臉色才緩和下來。
“安郎,好些時日不見,你這年可還過得好?”
宋幼安知曉賀疆的脾氣秉性,若要說他過得好,賀疆定然是不滿意的,自小就會這些媚主小伎倆的宋幼安,立時輕哼,“疆郎還記掛著我,哼,真是不容易,我還想著您喜事臨門,怕是早不理會我了。”
嬌嗔之態,在一個男人身上浮現出來,賀疆瞧著,更是心癢癢的。
他一步上前,直接摟住了宋幼安。
“我的心肝兒,你這說的哪般渾話,舍了你我哪里過得了日子,莫要氣惱我冷落了你,實在是過得艱難。”
唉!
一聲長嘆,惹來宋幼安蹙眉,“我知你四處應酬,確實不易,可再是忙碌,也不該個把月不露面,倒是讓我生了惆悵,以為你我這孽緣……,也到了盡頭。”
賀疆最喜這樣的宋幼安。
摟著親了一大口,連呼心肝兒,一番親昵之後,方才嘆道,“安郎,我的心肝,莫要取笑我了,往日幾十年的體面,而今蕩然無存,娶了個毒婦入門,哪門子的喜?”
“疆郎,市井傳言,不堪入耳,甚至還說大姑娘……,有了身子。”
宋幼安軟聲說來,還帶著惱怒,轉身就輕捶賀疆胸口,“這等的渾話,疆郎快與我說來,只是傳言罷了。”
吃醋之態,躍上玉面。
嬌俏模樣, 惹人頓生憐愛。
賀疆听來,又是喜愛,又是無奈,一番長吁短嘆,方才幽幽開口,“……金拂雲,有了身孕。”
“疆郎,是你的孩兒?”
賀疆語塞,好一會兒才苦笑道,“應該是我的。”
宋幼安一把推開賀疆的懷抱,“何等的荒唐,她早早與別的男人不清白,如今疆郎倒是大方,有了身子,全攬在自個兒身上!”
“安郎!”
賀疆無奈解釋,“金拂雲再是不清白,映雪閣我二人睡一起,她還是處子之身,後頭她就被將軍囚禁起來,想是與旁人偷情,恐也是沒機會——”
“那就是你的了?”
宋幼安甚是惱怒,“……這郡王妃還沒進門,小世子倒是提前有了,如此名不正言不順的嬰孩,你也是要的?”
賀疆扶額,滿臉苦笑。
“容得我不要?”
“你本就不喜女子,因這賤人拖累,你好端端的郡王爺,被潑了多少髒水,難不成還要讓你將來的世子,一輩子洗脫不了母親淫賤的名聲?”
“安郎,不可胡言!”
一句話,惹來宋幼安滿腹委屈,他雙目之中快速蓄滿淚水,盈盈欲泣,“疆郎,你……你可知市井之中,說得你多難听?”
活王八啊,我的疆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