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寶嘆口氣,摸摸頭上的沙子,然後從沙地上坐了起來。
然後看著眾人如同下鍋的餃子,一個個飛將軍般從天而降,紛紛倒插在沙漠之中。
就連剛才撩著裙子飛奔的柔伊公主也無法幸免。
甚至這姑娘身材窈窕,插得更深一些,需要方大寶拎著她兩條腿,把她從沙窩子里拔出來。
眾人一臉茫然地看著周圍。
這是一片荒蕪到極致的沙漠。
沒有邊際,目之所及,皆是滾燙的黃沙,它們在烈日的炙烤下泛著金色的光澤,卻又透露出無盡的死寂與孤寂。天空高遠而湛藍,沒有一絲雲彩,四周沒有生命的跡象,沒有樹木,沒有草叢,甚至連一絲風都沒有,只有無盡的黃沙和刺眼的陽光。
這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角落,時間在這里失去了意義,空間也仿佛被無限地拉長。
但有一條小徑,細細長長,模模糊糊,似乎有人踩過,直通遠方。
方大寶甕聲甕氣道︰“這里才是真正的通天路。”
“前面那些都是準備。”
小和尚咚咚地敲著木魚,他的鎮魔錘被方大寶搶走了,只好拿著一個裂成四瓣的小木槌一下下地敲著。
悠遠而空洞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
能上通天路的多是聰明絕頂之輩,此時一想便明白了。
無名叢林中給你資源,九大寶殿中給你機緣,一線浮橋給你希望,無盡天火給你步步緊逼的壓迫,等到了這茫茫沙海中,就要給你苦頭吃了。
只不過此時,幾乎所有的機緣和資源都集中到方大寶這里了。
蕭不凡緩緩從地上坐起身,說道︰“方大寶,把搶大家的東西都交出來!”
方大寶一愣。
出乎意料的是,他這話除開光腦殼的花光亮,幾乎沒得到多少人的響應。就連一向和他一條道的高家兩兄弟,只腳下挪了一小步,看了看蕭不凡,看了看方大寶和其他人,又退回去了。
那一枚生死輪轉丹,柔伊公主是心甘情願地送出去的,所以這姑娘只是輕輕瞥了他一眼,甚至眼底流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
楚天奇本來就和方大寶交好,再說也沒損失什麼東西,此時眼觀鼻,鼻觀心的打坐,壓根兒沒理會蕭不凡。
那個被欺負得最狠的青蓮劍門莫劍辰,只是眼中露出一絲憤恨之意,他也許是幾巴掌被打服了,此時覺得贏面不大,也就忍下了。
要說被奪了法器,損失最大的佛子,此時只是不緊不慢地敲著木魚,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樣——這廝看來是徹底的躺平了。
其他人就更不用說了,要不本來就沒什麼損失,要不一開始不看好這個貌似算無遺策,實則遇事一籌莫展的蕭大將軍,竟然觀望的多,動手的少。至少在眼前,若非不共戴天的仇恨,還是不要去惹這個睚眥必報的方大寶的好。
方大寶那貨那是真的六親不認啊!
幾塊靈晶、幾株仙草,些許身外之物,舍了就舍了。
話說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
“上了通天路,咱們就要一條心了。”柔伊公主慢吞吞道︰“兩支隊伍不行了,我們內訌,不然肯定走不到頭。”
“公主殿下說得甚是。”楚天奇點頭道。
方大寶拿出一塊靈石,在手中一拋一拋,嘻嘻笑道︰“要我和靈風師哥入伙不是不行,我得說了算!”
“你說了算,憑什麼?”光腦殼的花光亮喝道。
“憑老子會你這光腦殼上鑿幾個窟窿!”方大寶知道這廝必是大漠花家派來蹭機緣,順便聯合蕭不凡對付自己的,此時哪會半分客氣?
話音未落,一塊靈石如同離弦之箭,啪的一聲,砸在花光亮的額頭上。
只見石屑紛飛,直接把整塊靈石砸成一道真靈之氣,若不是這廝專門練過鐵腦殼的功夫,只怕真被方大寶砸個窟窿出來!
花光亮腦殼頓時起了一個大包。
這禿頭氣得哇呀呀一聲大叫,手中又沒兵器,掄起兩個沙包大的拳頭就要和方大寶廝斗!
蕭不凡趕忙攔住了,對方大寶喝道︰“你如此心胸狹隘,如何能帶領得大家?”
“老子心胸是多大啊,是能裝西瓜,還是能裝芝麻尼瑪管不著。”方大寶冷哼一聲︰“老子能把大家活著帶出去就是爺爺的本事。”
方大寶抖著腿,乜斜著眼,一副欠揍的模樣︰“你不想跟著老子混,馬上就滾,滾得越遠越好!”
蕭不凡氣得牙根都要咬碎,花光亮這憨貨結果又跟上一句︰“滾就滾,蕭哥,咱們就滾。”
一听這話,蕭不凡差點暈了過去。
但他想起蕭家老祖臨行之前的囑咐,也想起自家中堂上掛著的“每逢大事多靜氣”的座右銘,蕭不凡終于把一口惡氣忍了下去。
“你可以當這個頭兒,我讓賢!”蕭不凡一張威武的國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一字一頓道︰“但你不可徇私舞弊,更不可打擊報復。”
“你他娘的管的可真寬。”方大寶哼了一聲,當即坐了下來,緩緩閉上眼楮。
眾人都大眼瞪小眼,不知道這貨又在想什麼歪點子。
過了半晌,方大寶長吁一口氣,說道︰“吉時未到,前面有大凶險,大家就地休息吧。”
原來方大寶坐著收攝心神,靈識一掃,卻發現這沙漠靈氣異常混亂,他的神識嘗試著向四周延伸,仿佛被一團無形的迷霧所阻,百丈之後便再也難以寸進。
他心想自己剛做了這個小隊長,如果馬上就翻船,眾人面前也不好看。
干脆小心駛得萬年船,就不走了。
高樂湊過來,訕笑道︰“妹,妹夫,這不走了,大家就干坐著啊!”
這一聲“妹夫”叫得方大寶像吃了二兩蜜蜂屎一樣頭輕腳重,嘻嘻一笑道︰“二舅哥你這說得,不行軍難道就閑著?”
“給你看個好玩意!”
說著方大寶暗念法訣,赫然一尊形態古樸端方,鎮守乾坤,吞吐天地的天階鼎爐出現在眾人面前!
眾人倒吸一口涼氣,我滴個天爺,竟然是一尊天階煉爐!
眾人終于服氣了。
大家本以為這小子進了“具清齋”,弄了個空手而歸,氣不過才鋌而走險,跑到浮橋上搞這個劫道的勾當,哪曉得別人早已是天階寶貝在手。
再一想方大寶的選擇,似乎事事預料在前,知道這通天路上資源無限,卻又打不開儲物空間,煉器之法在這一路上格外適用,因此就選了這“具清齋”,意圖便是“得其魚,不如得其漁”。
若說這一路上真正的法寶,不是小和尚的錘子,也不是蕭不凡沒有箭的神弓,而是這廝的天階煉爐。
有了這個寶貝,其他的東西何愁煉不出來!
此時眾人忽然又想到一事,不是說空間法術都不能用了嗎?他如何又能把這天階鼎爐變大變小?
但此刻卻無人敢問,生怕觸了霉頭。
“來來來,你們一個個,報上名來,平常用什麼武器,都說給方爵爺听!”方大寶一聲大喝。
眾人一听,又氣歪了嘴,這一行人,誰人你不認識?
此時如此說,便是在擺譜了。
但這又挑不出什麼理來,現在多數人都空著兩個拳頭,如果一會兒踫上什麼凶險,如何應付?
如果與方大寶爭辯,那是刺蝟鑽進絲線鋪,番瓜藤牽進葡萄園,一塌糊涂的糾纏不清,于是一個個只好上前和方大寶打商量。
“大寶兄弟,我姓鄒,叫鄒英豪,雲隱宗的,平常用劍,就打造一柄寶劍得了,你看行不行?”
“我叫曹旭,用槍,槍要尖!兩百斤重!”
“花光亮!我用錘子!”
“嗨,還是我老花,蕭大哥沒了武器,他用刀……,能,不能還來一把刀?”
……
此時已至黃昏,夕陽如血,沉沉地掛在無垠的沙漠天際,將廣袤的沙海染上了一層淡淡的金紅。
方大寶立于浩瀚與荒涼中,手中訣印一結,剎那間,沙粒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緩緩旋動,形成了一個直徑數丈的圓圈,牢牢護住中心的雲淵玄火爐。
一道天火沖天而起,連空氣都似乎被這極致的高溫所點燃,發出了輕微的 啪聲。片刻後,極致的高溫將雲淵玄火爐腳下的沙粒緩緩熔化,最後變成了一塊巨大的,圓圓的,光滑如鏡的琉璃。
一塊塊精鐵、秘銀,一條條星紋鋼,加上在天界拾取的數段太玄精鐵、百煉星鋼,甚至還有幾片極為罕見的太陰精鐵、九天玄鐵紛紛被方大寶投入爐中。
方大寶腳下的沙粒在一顆顆融化,火光飛濺,落在他身上,他恍若不覺。
隨著夕陽西下,他消瘦、孤獨的身影越拉越長。
越拉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