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青鸞使霍青涯的話音落下,大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
丹黎聖尊端坐于主位之上,枯瘦的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渾濁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精芒。
霍青涯的話顯然令他無法反駁,畢竟在現如今的黑水宮,能有這種號召力的怕是還真的很難找出第二個。
“這還不簡單,有什麼好糾結的……”
就在眾人鴉雀無聲之時,一道細微的嘀咕聲驟然打破了這份沉寂。
“誰在說話?”
丹黎聖尊的目光驟然一凜,如同鷹隼般銳利的視線在殿中掃過,最終定格在升龍使翟潢身後的一名青年身上。
隨著丹黎聖尊的話音落下,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齊刷刷地匯聚過去。
翟潢只覺得心頭一緊,猛地轉過頭,朝著身後的青年狠狠瞪了一眼。
壓低了聲音呵斥︰“你瞎說什麼…… 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
在呵斥完身後的青年後,翟潢不敢有絲毫耽擱,連忙起身朝著丹黎聖尊拱手行禮。
“聖尊,實在抱歉。
這是我外甥羅森,這些年一直跟在雲夢使身邊歷練。
落仙崖論道將至,這才將其召回,想著讓他安心閉關一段時間。
這小子自小在外面野慣了,難免有些放浪形骸,還望聖尊不要見怪。
他方才不過是胡說八道罷了,大家不必當真……”
翟潢話還沒說完,羅森卻是不滿地癟了癟嘴,臉上露出一副不服氣的神情。
“我怎麼就胡說八道……”
“閉嘴!”
不等羅森把話說完,翟潢便厲聲打斷了他,眼神凌厲如刀的瞪著他。
“我看你是這些年跟在雲夢使身邊,別的沒學會,倒是把膽子練肥了。
連規矩都忘得一干二淨,等回頭再和你算賬……”
“翟潢,你干什麼?
咱們黑水宮可還沒有不讓人說話的規矩。”
丹黎聖尊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呵斥道。
說罷,丹黎聖尊又朝著羅森擺了擺手,語氣也是緩和了許多。
“小娃娃,不用理他,站出來回話。”
羅森聞言,像是拿到了了尚方寶劍一般,朝著身邊的翟潢抬了抬下巴。
“臭小子,反了你……”
翟潢條件反射的舉起拳頭,卻只見羅森早已經一路小跑的站到了丹黎聖尊面前。
只見羅森整了整衣領,規規矩矩地朝著丹黎聖尊行了個禮,朗聲道︰“羅森,拜見丹黎聖尊。”
丹黎聖尊眯起眼楮,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少年。
捋了捋頜下花白的胡須,老臉上漸漸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哦!我想起來了,你是阿月的孩子吧?
真是歲月不饒人,一轉眼你都長這麼大了。”
羅森的臉上頓時露出幾分欣喜之色,眼楮都亮了起來︰“聖尊,您還記得我啊!”
丹黎聖尊被他這副模樣逗得笑了起來,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當然記得。
你滿月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結果你這小家伙不給面子,還拉了我一胳膊,搞得我臭了好久。”
殿內眾人聞言,皆是忍不住低笑起來,方才凝重的氣氛頓時消散了不少。
丹黎聖尊頓了頓聲,似乎回憶起了昔日的往事,接著說道︰“只可惜後來我黑水宮遭劫,你娘帶著你去了滄瀾洞府,我就再沒見過你。
想不到這麼些年過去,你小子兜兜轉轉,竟然又跑回來了。
怎麼?是滄瀾洞府容不下你這只小猴子,還是元蒼那小子對你娘倆不好啊?
要真是這樣,老夫一定為你做主。”
羅森聞言,眉梢輕輕挑了挑,朝著丹黎聖尊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聖尊說笑了,我爹在不羈山那可是出了名的耙耳朵。
別看他在滄瀾洞府威風八面,可在我娘面前那就是只紙老虎,
您借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啊!”
羅森的話音落下,頓時惹來一陣哄笑。
羅森頓了頓,語氣變得認真了些︰“主要是我這個性子,實在不喜歡被束縛。
滄瀾洞府的規矩太多,我實在是受不了,有羅瓊那小子留在滄瀾洞府就夠了。
相比之下還是黑水宮更適合我。
我的夢想,可是要成為黑水宮最有種的男人。
而我娘從小就告訴我,我的根在黑水宮。
沒有根,哪來的種啊!
所以您老看我有沒有成為黑水宮靈將的潛質?”
望著眼前這個意氣風發的羅森,丹黎聖尊的眼中不禁露出幾分欣慰之色。
他點了點頭,由衷感慨道︰“好好好…… 想不到阿月嫁入滄瀾洞府這麼多年。
心里卻依舊惦記著黑水宮,當真是難得啊。”
丹黎聖尊聞聲話鋒一轉,神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年輕人有志氣是好事,不過卻不能好高騖遠。
想要成為黑水宮的靈將,可不能光靠嘴皮子功夫,那得拿出真本事才行。
你方才說這件事很簡單,可是有了什麼線索?”
羅森抬了抬手,剛準備開口,卻發現升龍使翟潢正死死地盯著他。
羅森攤了攤手,連忙朝著丹黎聖尊訴苦道。
“聖尊,你看升龍使一直這麼瞪著我,我實在是不敢說話啊!”
“你不用怕他,想到什麼就說什麼,這里我最大。”
說著丹黎聖尊面色一沉,朝著升龍使翟潢抬了抬手。
“你,把頭轉過去面壁思過,沒有我的允許不準轉回來。”
翟潢一臉的無語,甩了甩手,這才不情願的將身子背了過去。
“好啦,小家伙,現在可以說了……”
羅森臉上的笑容收斂,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朝著丹黎聖尊拱了拱手。
“啟稟聖尊,我以為想要搞清楚這件事其實並不難。”
“哦?說說你的看法。” 丹黎聖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羅森抬了抬手,接著道。
“想要在短時間內召集這麼多的門人,絕不是一般門人所能做到的事情。
只有一種辦法,那便是通過黑水玉符傳信,才能在短時間內召集如此多的門人。
可眾所周知黑水玉符在我黑水宮中,只有靈將以上的核心成員才能擁有。
比如我這麼年輕有為,到現在也沒人給我發一塊。
其實只要清查一下有可能在天商州出現的黑水玉符,其中誰又擁有這樣的號召力。
想來結果很快便會呼之欲出……”
“對啊!這倒是個好辦法!”
羅森的話音剛落,墨雲使沈念滄便撫掌贊嘆道。
旋即目光轉向翟潢,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道︰“翟潢,你這外甥還真是個機靈鬼。
這小腦袋瓜子倒是好使的很,這點倒是隨了阿月,可比你小子強多了。”
說罷,沈念滄掌心一翻,一枚通體漆黑、上面刻著繁復雲紋的黑水玉符便出現在手中。
他將玉符輕輕放在身前的桌面上,淡笑的攤了攤手。
“我的玉符可是一直隨身攜帶,從未離身,所以這件事和我可是一點關系都沒有。”
有了沈念滄帶頭,在場的一眾靈使靈將紛紛效仿,將自己的黑水玉符取出來自證。
很快十幾枚大小不一、紋路各異的黑水玉符被一一取出,整齊地擺放在各自身前的桌面上。
這些玉符在殿內微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淡淡的幽光,每一枚都銘刻著特有的圖紋。
丹黎聖尊的目光緩緩掃過桌面,當他看到其中一名黑臉中年男子時,眉頭微微一蹙。
那是一名黑臉中年男子,身材魁梧,濃眉大眼,正是黑水宮十三靈將之一的靈山將施珩。
此刻,所有人都已將玉符取出,唯有他身前的桌面上空空如也。
“施珩,你的黑水玉符呢?” 丹黎聖尊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
施珩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甚至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只見其眼神閃爍,不敢直視丹黎聖尊的目光,反而下意識地朝著不遠處的青鸞使霍青涯望去,眼中帶著幾分求助。
霍青涯見狀,眉頭不禁挑了挑,臉上露出一絲錯愕之色。
他攤了攤手,語氣中帶著幾分不解︰“不是你什麼意思,你看我干什麼?
有什麼話直說便是,我又沒拿你的黑水玉符。”
說罷,霍青涯也不遲疑,從懷中掏出自己的黑水玉符,“啪” 的一聲拍在了桌面上。
那玉符通體漆黑,上面刻著一只展翅欲飛的青鸞,正是他身份的象征。
要知道這黑水玉符每一塊都有著獨特的印記,不單象征著主人的身份,更是與其主人血脈相連,絕無可能仿冒。
此時在場的所有人中,此刻只有靈山將施珩沒有拿出屬于自己的黑水玉符,這無疑讓他成為了眾人目光的焦點。
施珩在眾人的注視下,只覺得如坐針氈,猶豫了許久,才硬著頭皮朝著丹黎聖尊拱了拱手。
“啟稟聖尊,我的黑水玉符…… 借給了…… 借給了霍騰。”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施珩的話音剛落,不等丹黎聖尊說話,青鸞使霍青涯便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雙目圓瞪,死死地盯著施珩,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憤怒。
施珩面露苦澀,連忙解釋道︰“霍大哥,你听我解釋,這黑水玉符我的確給了霍騰……”
施珩與霍青涯私交甚好,平日里一直以兄弟相稱,顯然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施珩依舊想要試圖掩飾著什麼。
“大什麼哥!”
霍青涯厲聲打斷了他︰“現在是什麼場合?到底怎麼回事,還不快如實交代。”
施珩咬了咬牙,臉上露出掙扎之色,吞吞吐吐的開口。
“其實前段時間霍騰賢佷前往天商州前,曾特意來找過我。
他說天商州時局不穩,各方勢力盤踞,若是遇到麻煩,擔心會無力自保,連個幫手都沒有。
所以…… 所以想要借我的黑水玉符一用,說是若是遇到麻煩,也可召集附近的門人相助。
還說,想要替霍大…… 不,替青鸞使您爭一口氣,在天商州做出一番功績出來。
也讓旁人看看,他絕對有成為黑水宮靈將的資格。
我當時…… 我當時有些喝多了,一時心軟。
又想著他畢竟是你的義子,應該不會惹出什麼大亂子,就把黑水玉符借給了他。
不過聖尊,霍騰賢佷這些年在我黑水宮一直本本分分,勤奮刻苦。
這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想此事應該和他無關吧?”
“應該?”
升龍使翟潢聞言,連忙轉過身,臉上滿是懷疑之色,“施珩,你也算是我黑水宮的老人了,能犯這種低級錯誤未免也太不應該了吧!
而且我如果沒听錯的話,你剛剛好像提到霍騰如今人也在天商州。
那他去了什麼地方,該不會是太一門吧?”
翟潢的話可謂是一石激起了千層浪,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朝著施珩匯聚而來。
墨雲使沈念滄神色一凜,更是當即厲聲道︰“這怎麼能允許呢?
霍騰既非靈使,也非靈將,他要這玉符做什麼?
施珩,你未免也太糊涂了!”
眾人的話雖然都是對著施珩說的,但那眼神卻時不時地瞟向霍青涯,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畢竟,霍青涯和施珩一直以來交往過密,霍騰又是他的義子,此事很難不讓人懷疑。
霍青涯此刻的面色已是一片鐵青,雙拳攥得咯咯直響。
他死死地盯著施珩,眼中的怒火幾乎要噴薄而出。
“呼 ——”
霍青涯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的怒火,轉身朝著丹黎聖尊躬身行禮。
“啟稟聖尊,此事與施珩無關。
落仙崖論道即將開啟,天商州局勢又復雜多變,是我擔心霍騰在天商州的安危,這才暗中授意施珩將黑水玉符借給了霍騰。
此事皆因我考慮不周,與他人無關。
事已至此,我甘受懲罰,還請聖尊嚴懲。”
丹黎聖尊轉了轉眼珠,沉默片刻後,抬手說道︰“好啦!事已至此,懲罰你又有什麼用?
你霍青涯的人品,黑水宮上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依我看來,此事或許和霍騰有關,可也僅此而已。
以他在黑水宮的地位,只怕還無法令如此多的門人唯命是從,此事定然不會如此簡單,背後恐怕另有隱情。”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名黑水宮弟子徑直朝著青鸞使霍青涯走去。
“啟稟青鸞使,天商州又有新的消息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