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騰望著帥旗上那抹即將被雪色吞沒的赤紅,想起兒子出征前披甲的模樣——銀甲將軍的銀槍在陽光下泛著冷光,眼底的鋒芒比羌胡的彎刀更凜冽。\"傳令下去,\"他猛地轉身,鐵甲踫撞聲驚飛檐下寒鴉,\"全城戒嚴,糧草輜重即刻入庫!就算超兒不在,我也要讓這長安城,成為插在關東諸侯咽喉的鋼刀!\"
此時頂盔貫甲的魏延也來到城頭,馬騰說道︰“文長將軍辛苦,剛才我與文優還在談起。這長安的防務,如今我們兵力短缺,要辛苦將軍了。”
寒風卷著雪粒撲在魏延的鐵面護頸上,發出沙沙輕響。他抬手撢落肩甲積雪,抱拳行禮時,鎖子甲踫撞出清脆聲響︰\"老將軍言重,末將既領涼王將令,自當死守長安!\"
馬騰望著年輕將領堅毅的面容,蒼老的眉頭稍稍舒展,卻仍難掩眼底憂慮。火盆中跳躍的火苗將三人影子投在斑駁城牆上,忽明忽暗間,李儒緩緩展開羊皮地圖,指尖劃過標注的兵力部署︰\"如今城內守軍兩萬,糧草雖足,但周邊勢力......\"他話音未落,魏延已跨步上前,粗糲的手指重重按在潼關位置。
\"敵軍若來,潼關必是首戰之地!\"魏延目光如炬,\"末將已安排斥候潼關各方向每日巡查百里,但有風吹草動,我們第一時間就能知道。\"他腰間的虎頭湛金槍微微晃動,在雪光中泛著冷芒。
馬騰撫須長嘆,伸手拍了拍魏延肩頭︰\"有文長在此,老夫心安。只是......\"他望向城外無盡的雪原,聲音低沉,\"超兒遠在北地,長安孤立無援,還需從長計議。\"李儒默默往火盆添了塊木炭,火星迸濺中,三人的身影映在風雪飄搖的城頭上。
時間又過半月,轉眼到了11月中旬。袁紹的玄色旌旗在幽州翻卷,宣告著這片土地終被納入其版圖。而千里之外的長安,同樣籠罩在刺骨寒意中。
雪已經停了數日,仍然有殘雪留在巍峨的城牆上,將\"馬\"字帥旗染成斑駁的紅白相間。守城士兵裹著厚重的棉衣,在箭樓上跺腳驅寒,長槍上凝結的冰稜折射著冷冽的光。朱雀大街往日的喧鬧已被寒風驅散,偶爾有幾輛載著糧草的馬車匆匆駛過,車輪碾碎冰碴的聲響,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殘雪在陽光下折射出刺目寒光。馬騰裹緊貂裘,靴底碾碎階前冰稜,望著巍峨的城樓嘆息一聲。李儒緊隨其後,袖中羽扇輕搖,卻難掩眉間隱憂︰\"老主公,昨夜新到的軍報......\"
\"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了。\"馬騰抬手打斷,目光掃過城牆上結霜的垛口,\"超兒在北地鏖戰,長安每一寸安寧都如刀尖起舞。\"話音未落,忽聞身後傳來甲冑相撞聲,魏延大步上前,︰\"老主公怎又親自上城?風寒露重,當心身子。\"
\"雪停了,來看看城防。\"馬騰踱步至火盆旁,暖意卻驅不散眼底陰霾。跳動的火苗映得三人面容忽明忽暗,忽有兵士跌撞著沖上城樓︰\"報——潼關左近發現流民蹤跡!隊伍綿延數里,攜老弱婦孺,似有武裝隨行!\"
魏延猛地握緊長槍,槍桿在城磚上磕出悶響︰\"可探得旗號?\"
兵士單膝跪地,甲冑上的冰碴簌簌掉落︰\"回稟將軍!我等尚未靠近,只見流民隊伍旌旗隱現,哨崗林立,戒備甚是森嚴!\"話音未落,魏延猛地踏前一步︰\"究竟有多少人馬?\"
\"觀其隊伍綿延數里!\"兵士抬手遙指西方,\"老弱婦孺混雜其間,可不有二三十萬,然執戈披甲者,約莫數萬之眾!\"寒風卷著細雪掠過眾人耳畔,火盆中躍動的火苗突然明滅不定。李儒的羽扇懸在半空,眼中泛起驚色︰\"三十萬人拖家帶口而行,卻有數萬青壯武裝......絕非尋常流民!\"
馬騰的指節捏得發白,貂裘下的手掌已沁出冷汗。\"傳令下去!\"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驚飛檐下寒鴉,\"所有城門加派三倍守軍,箭樓備好滾木 石!文長,你即刻點齊五千精銳,隨我去一探虛實!\"
魏延轟然應命,轉身時大刀帶起一陣凜冽的風。李儒卻突然攔住馬騰︰\"老主公且慢!數萬之眾若真是敵軍,此時出城無異于羊入虎口;若為友軍......\"他意味深長地瞥向西邊,\"西涼鐵騎遠在北地,誰又有這般規模的部眾?\"
馬騰冷靜下來,喉結微動,沉聲道︰“且靜觀其變。他們攜老弱而來,必有所圖。”他枯瘦的手指輕輕叩擊城牆,發出沉悶的聲響,“若真是尋常流民,何苦以十萬甲士護行?若為敵軍,又何必拖家帶口暴露行跡?文優,你怎麼看?”
李儒眼底泛起幽光︰“老主公所言極是。此等規模的隊伍,進退皆有章法,絕非烏合之眾。他們或想借老弱婦孺為餌,試探我軍虛實;亦或是另有所求,想在長安謀個落腳之地。”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城牆上嚴陣以待的士兵,“但無論如何,長安城門絕不能輕開。可先派人送去糧食衣物,探探他們的口風。”
魏延握緊大刀,沉聲道︰“末將願領一隊人馬,在城外設伏。若他們敢有異動,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馬騰抬手示意稍安勿躁,蒼老的面容在寒風中愈發凝重︰“不可輕舉妄動。如今超兒不在,長安兵力空虛,每一步都需謹慎。傳令下去,城頭守軍不得懈怠,密切監視流民動向。這場雪下得蹊蹺,來的人,怕是更不簡單。”
暮色如墨浸染天際時,潼關飛騎送來急報,馬蹄踏碎半融的冰轍。守將的信箋上字跡潦草︰流民首領願于潼關十里設帳,邀長安主事者面議。李儒指尖摩挲著泛黃信箋,忽然輕笑出聲︰\"老主公,終于來了。\"
馬騰望著城樓下點起的火把長龍,眉間褶皺更深︰\"不知這是鴻門宴,還是投名帖。既如此,我去會他一會。\"他轉身欲披掛,卻被一聲清喝止住——馬雲祿與董白頂盔貫甲立在階前,玄鐵護腕上的麒麟紋吞吐寒光,身後十二名女衛持弩而立,箭矢在暮色中泛著冷芒。
\"父親不可涉險!\"馬雲祿摘下兜鍪,青絲凌亂卻難掩英氣,\"大哥臨走前將長安托付于您,您若有閃失,我如何向他交代?\"她展開一卷輿圖,指尖重重劃過潼關十里之處︰\"那處開闊平坦,無險可伏。我與白兒姐姐帶女衛護衛文優先生前去,既顯誠意,又可自保。\"
李儒輕點輿圖︰\"雲祿姑娘所言有理。對方既敢邀見,必不願撕破臉面。\"他望向馬騰,目光意味深長,\"若派重兵前往,反生嫌隙;以女眷周旋,倒可探其虛實。\"
馬騰捏著腰間玉佩,想起馬超出征時堅毅的眼神。城外風雪再起,將遠處流民營寨的燈火吹得明明滅滅。\"好!\"他突然解下披風披在李儒肩上,\"記住,談不攏便撤,不可戀戰。\"又對二女交代道︰“一定要護衛文優先生周全。”
暮色浸透雪原時,董白與馬雲祿的赤色繡旗刺破寒風,五百名女衛如赤色游龍護衛著李儒的馬車向潼關奔去。
與此同時,潼關外十里的營帳內,杜雄將整捆枯柴砸進火堆,火星騰起照亮張燕緊蹙的眉峰︰\"將軍,長安若拒不出面......\"
\"他們會來。\"張燕的斷刃在掌心轉了半圈,映出跳躍的火光,\"馬超連天師道都能容,豈會拒三十萬張口要糧的百姓于城外?\"老謀士卻將凍僵的手指湊近火堆,骨節泛著青灰︰\"可若長安假意應承,設下埋伏......\"
\"若真有埋伏,我們三十萬人便是最好的盾牌!\"張燕突然起身,鐵甲踫撞聲驚得帳外哨兵握緊張弓。他望向長安方向若隱若現的城樓,喉結滾動︰\"袁譚的五萬大軍遲早兵臨城下,長安兵力空虛,我們帶著十萬青壯投誠,對他們來說是天賜良機!\"
杜雄望著張燕堅毅的面容,喉頭滾動︰\"將軍,萬一長安......\"
\"去!\"張燕猛地轉身,鐵甲上的冰碴簌簌墜落,\"清點所有干柴,優先供給婦孺!\"他大步走到帳口,掀開厚重的牛皮簾——風雪裹挾著孩童的啼哭撲面而來,遠處流民的營帳在雪幕中若隱若現,\"告訴老弱,撐過這幾日,長安的糧倉里有的是粟米!\"
老謀士欲言又止,張燕卻已攥緊腰間的斷刃︰\"三十萬條性命押在這賭局上,若連生火取暖都做不到,拿什麼讓馬超信我們?\"他目光掃過帳內懸掛的破舊軍旗,突然冷笑,\"袁譚的大軍是懸在長安頭頂的刀,而我們......\"話音未落,帳外傳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杜雄正指揮士卒分發柴火,跳躍的火光照亮流民們布滿凍瘡的笑臉。
張燕望著這一幕,握緊斷刃的手漸漸松開。風雪更急了,卻吹不散營帳內升騰的暖意。他知道,這場以命相搏的投誠,此刻已邁出最沉重的第一步。
營帳內,老謀士的眉頭擰成死結,數位將領攥著刀柄的指節泛白,寒風卷著雪粒從縫隙鑽入,將眾人的憂慮凍成霜花。張燕卻突然仰頭大笑,震得頭頂冰凌簌簌墜落︰“都這副苦臉做什麼?既把身家性命押在長安,反倒怕起明日來了?”
他大步走到案前,抓起半壺冷酒仰頭灌下,酒水混著血絲順著嘴角淌下︰“就算長安主事者連夜疾馳,最快也得明日破曉才到。”他重重將酒壺砸在桌上,濺起的酒液在羊皮地圖上暈開深色痕跡,“與其在這提心吊膽,不如養精蓄銳!”
杜雄望著主公眼底跳動的火光,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張燕拍了拍他的鐵甲,笑意未減︰“去傳令,各營輪班值守,其余人裹緊棉被睡個好覺。等天亮了,咱們得讓長安來的人看看——黑山軍的漢子,站著能扛刀,躺下便敢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