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如驟雨般砸在泥濘的官道上,三千騎兵鐵蹄翻卷著泥漿,將身後道路踏成一片赭紅色的狼藉。周府與孫策舊部的家眷蜷縮在十數輛馬車中,車簾被風掀起時,能瞥見女眷們蒼白如紙的面容。
馬車里彌漫著壓抑的氣息。大喬將孫紹護在懷中,另一只手臂緊緊攬住馬越顫抖的肩膀。懷中嬰孩的軟糯呼吸與稚子急促的喘息交織,刺得她眼眶發燙。小喬膝上的周胤突然啼哭起來,驚醒了昏昏欲睡的馬越,少年忙用沾滿塵土的袖子去擦大喬眼角,奶聲奶氣道︰"嬸嬸不哭,我、我會保護紹兒弟弟。"
話音未落,車外突然傳來尖銳的號角聲。正在馬車旁疾馳的周瑜猛地勒住韁繩,戰馬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劃出凌厲的弧線。他轉頭望向後方,只見地平線上騰起滾滾煙塵,喊殺聲裹挾著金鐵交鳴的脆響刺破雨幕——追兵,終究還是來了。
"結雁行陣!"周瑜抽出腰間佩劍,寒芒映出他緊抿的薄唇,"婦孺車隊居中,弓弩手上前!"三千騎兵瞬間變陣,如同一柄展開的鐵扇,將載著家眷的馬車嚴嚴實實護在中央。大喬掀開窗簾,正看見丈夫孫策昔日的部將們紛紛抽出兵刃,甲冑上的銅釘在雨水中泛著冷光,那神情竟與當年隨孫策沖鋒陷陣時別無二致。
馬越突然抓住大喬的衣袖,聲音里帶著孩童特有的倔強︰"嬸嬸,我要學叔父舞劍!"小喬聞言一怔,懷中的周胤也停止了啼哭。大喬看著少年眼中跳動的火光,恍惚間又看見孫策跨馬提槍的英姿。她顫抖著撫上馬越的頭,將臉埋入少年發間,淚水混著雨水無聲滑落——這亂世中的幼獸,終究要在血火中學會齜出獠牙。
呂蒙等人率領的追兵如潮水般漫過山崗,旌旗蔽日,戈矛如林,沉重的腳步聲震得地面微微發顫。呂蒙身披玄鐵重甲,腰間配劍寒光閃爍,身後呂岱、全琮、薛綜等人亦是全副武裝,氣勢洶洶。
周瑜勒馬轉身,身後三千騎兵迅速列成防御陣型,如同一堵堅不可摧的鋼鐵城牆。他目光如炬,直視呂蒙等人,高聲喝道︰"太史將軍,且先壓下陣腳!呂蒙小兒,大都督印信已然交回,我等也承諾只據守吳郡半境,你等何苦苦苦相逼!"
呂岱催馬上前,臉上滿是輕蔑的笑意,大聲嘲諷道︰"你是哪家大都督,可不是我們家的!主公驟然身死,你們便妄圖割據一方,野心昭然若揭!不將你們拿下,江東如何安定?"言罷,他身後幾員將領紛紛挺槍而出,挑釁之意十足。
太史慈怒發沖冠,握戟的手青筋暴起,怒吼道︰"豎子安敢如此!"正要策馬出戰,卻听得周瑜一聲令下︰"且慢!全軍弓弩手,嚴陣以待!"
隨著號令,三千騎兵中迅速分出兩隊,前排盾牌手高舉鐵盾結成盾牆,後排弓弩手張弓搭箭,箭頭泛著森然的冷光。這三千騎兵乃是昔日馬岱在時親自調教,更借鑒了飛熊軍的戰陣精髓,進可突襲,退可防守,游刃有余。此刻他們肅然而立,身上散發的氣勢竟讓來勢洶洶的追兵也不禁微微一滯。
周瑜掃視著對面的追兵,眼神中滿是不屑與決然︰"今日我等本不欲與江東兒郎刀劍相向,但若你們執意相逼......"他頓了頓,手中長劍出鞘半寸,寒光映照著陰沉的天色,"休怪我周瑜不念舊情!"
血色令下
呂蒙麾下士卒望著前方那抹熟悉的玄色披風,握槍的手不自覺顫抖——那是他們曾拼死追隨的大都督,是指揮他們浴血奮戰的統帥。副將們面面相覷,長槍斜指地面,遲遲不肯向前。
"愣著作甚?給我沖!"呂蒙暴喝一聲,手中令旗狠狠揮下,"他周瑜妄圖裂土割據,已是江東罪人!今日不除,後患無窮!"呂岱更是策馬揚鞭,鐵蹄重重踏過一具倒斃的尸體,濺起的血珠灑在士卒臉上︰"主公新喪,這群叛賊竟敢自立門戶!誰若退縮,軍法處置!"
在督戰隊寒光凜凜的刀刃威逼下,士卒們咬著牙舉盾沖鋒。箭矢破空聲驟然響起,周瑜面沉如水,望著對方眼中瘋狂的殺意,終于厲喝︰"放!"剎那間,三千張強弩齊鳴,如烏雲蔽日般的箭雨傾瀉而下。沖在前列的追兵慘叫著倒下,尸體層層疊疊,在泥濘的官道上堆起血肉之牆。
"繼續沖鋒!"呂蒙紅著眼眶嘶吼,全然不顧腳下踩著的是士卒的斷肢,"填了這道血溝!"第二輪箭雨落下時,前排盾牌手已被射成刺蝟,後排的騎兵卻踩著同伴的尸體繼續突進。戰場上血肉橫飛,慘叫聲與怒罵聲交織,原本清澈的溪流轉眼間染成赤紅。
周瑜握緊染血的劍柄,看著曾經的袍澤如今變成嗜血的猛獸,眼中閃過一絲痛色。他猛地摘下頭盔狠狠擲在地上,暴喝道︰"全軍听令!給我往死里打!"隨著這道決絕的命令,戰鼓如雷轟鳴,一場江東子弟間的慘烈廝殺,在血色殘陽下徹底失控。
箭矢與長槍在雨中交織成死亡的羅網,周瑜的玄色披風早已浸透鮮血,染成詭異的暗紅。他揮劍格開呂岱刺來的長槍,余光瞥見一名親兵被流矢貫穿咽喉,重重栽倒在泥濘中。三千騎兵雖拼死抵抗,但呂蒙率領的追兵如潮水般不斷涌來,戰局愈發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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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遠方突然傳來震天動地的喊殺聲。蔣欽一馬當先,身後凌操、文欽各率精銳士卒如黑色洪流般席卷而來。這些曾追隨孫策南征北戰的舊部,得知周瑜與少主遇險時,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人家中幼子尚在襁褓,有人年邁雙親臥病在床,但他們無一猶豫,匆匆接出家眷便披甲上馬,直奔戰場。
"大都督!蔣欽來援!"蔣欽的長刀劈開敵軍盾牌,濺起的血花糊住了他的眼楮。他奮力抹了一把臉,看見周瑜被呂蒙、呂岱兩人夾擊,身形漸顯狼狽,當即大喝一聲,帶領騎兵直直撞入戰團。馬蹄踏碎尸體,刀光劍影間,忠于周瑜的將士們如同甦醒的困獸,爆發出驚人的戰斗力。
魏延正在人群中左沖右殺,戰甲上掛滿血肉。當他瞥見蔣欽等人的旗號時,疲憊的雙眼陡然亮起,揮舞著大刀高聲嘶吼︰"援軍到了!援軍到了!"這聲吶喊如驚雷炸響,原本士氣低落的周瑜部眾頓時精神大振。而呂蒙的追兵則陣腳大亂,他們沒想到在這關鍵時刻竟會殺出一支生力軍。
戰場局勢瞬間逆轉。周瑜抓住機會,一劍逼退呂蒙,翻身躍上高處的土坡,振臂高呼︰"將士們,隨我殺退叛賊!"他的聲音穿透雨幕,點燃了所有人的斗志。在蔣欽援軍的沖擊下,呂蒙的部隊開始潰散,慘叫聲與兵器墜地聲回蕩在血色的天空下。
呂蒙殘部的哀嚎聲漸漸消散在雨幕中,泥濘的戰場上橫七豎八躺著染血的甲冑與斷刃。蔣欽、凌操、文欽渾身浴血,卻不顧傷口滲血,翻身下馬便重重拜倒︰"大都督!我等救援來遲,還望恕罪!"三人膝蓋陷進泥地,濺起的泥漿裹著血水,在玄色衣袍上暈開猙獰的紋路。
周瑜望著這些追隨孫策多年的老將,視線掃過凌操肩頭深可見骨的箭傷、文欽染血的戰靴,喉頭突然發緊。他踉蹌上前,雙手顫抖著將眾人一一扶起︰"好!好!危難見真心,諸位舍棄前程,甘冒大險護佑幼主,此等忠義,日月可鑒!"
蔣欽猛地抬頭,額角傷口的血順著眉骨流進眼楮,刺痛得他眼眶發紅︰"都督!我等願隨您將陰謀公之于世,手刃那群謀逆之賊,告慰主公在天之靈!"他握刀的手掌因用力而青筋暴起,刀鋒在雨中泛著冷光,仿佛隨時要再次出鞘。
周瑜苦笑一聲,伸手按住蔣欽握刀的手,指腹撫過刀柄上孫策親賜的刻紋。遠處傳來孫紹的啼哭,被大喬溫柔的哄勸聲輕輕蓋住,這聲音如同一記重錘敲在他心上︰"我何嘗不想即刻為伯符報仇?可孫權身為至親,又有老夫人庇護,程黃韓祖四位老將被蒙蔽其中......"他的聲音突然哽咽,望向遠方吳侯府的方向,"如今唯有蟄伏,護好少主周全。若他們將矛頭轉向稚子......"說到此處,他猛然攥緊拳頭,"我等有何顏面去見九泉之下的伯符!"
凌操沉默良久,伸手抹去臉上血污,沉聲道︰"大都督所言極是。少主安危重于泰山,我等願隨您退守山越,從長計議!"文欽重重抱拳,甲冑踫撞聲鏗鏘有力︰"哪怕忍辱負重,也要為少主撐起一片天!"
周瑜深深一揖,目光掃過眾人堅毅的面容︰"既如此,諸位且隨我回山越。待少主長成之日,便是血債血償之時!"
暮色如血,呂蒙、呂岱等率領殘軍踉蹌返回。呂岱的戰甲裂成碎片,肩頭箭傷滲出的血將披風染成暗褐;呂蒙的長槍折斷半截,盔纓不知何時已遺失,狼狽模樣與出征時的趾高氣昂判若兩人。
"廢物!三萬精兵竟鎩羽而歸?"張昭猛地拍案而起,案上竹簡散落一地,"周瑜不過區區舊部,如何能......"話音戛然而止,他望著呂蒙染血的面容,突然意識到事態絕非想象中簡單。
呂蒙單膝跪地,聲音嘶啞如破風箱︰"二位先生,蔣欽、凌操、文欽率部投敵,與周瑜合兵一處!"他抬頭時,眼中滿是不甘與驚惶,"那些曾追隨孫伯符的老將,竟真的舍棄前程......"
張 的手指死死摳住太師椅扶手,指節發白。他當然明白,蔣欽等人麾下皆是江東精銳,如今再加上太史慈的神射、魏延的悍勇,還有周瑜運籌帷幄之能,想要再設伏追擊,無異于虎口拔牙。
"罷了!"張昭長嘆一聲,跌坐回椅中,蒼老的面容上滿是疲憊,"山高路遠,強追只會損兵折將,更何況程普黃蓋等老將若是知曉定要追究。"他眯起眼楮,眼中閃過算計的寒芒,"讓周瑜暫且在山越苟延殘喘,待新主穩固根基,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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