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這三千曳落河對付王雲岫的襄州軍,江陵不可能守得住。
太子這時候心中的不安已經到達了頂點,他趕緊讓自己的幕僚去問在嶺南活動的那三千曳落河。
結果那三千曳落河的將領僕固雲回復是,這我們都在嶺南呢,哪知道那些人去了哪,更何況那些人不都是受太子調度麼?
這個回答看上去無懈可擊。
的確是這麼個道理。
但太子心中不祥的感覺已經異常強烈,他這時候已經不得不準備江陵失守的預案。
而他第一時間想到的法子,竟是趕緊讓嶺南的這三千曳落河打出更多的好處。
這時候在太子和他的幕僚們的眼中,哪怕拼命的從嶺南調兵回援江陵,那接下來的廣州還是隨便打打就能打得下來的。
那這三千曳落河就不需要朝著廣州方向去打。
交州方向的皮鶴拓和瑯琊王氏是最大的威脅。
瑯琊王氏在嶺南的勢力主要依靠黃洞蠻。
那如果能夠一下子打得黃洞蠻元氣大傷,就能解決嶺南的這個後顧之憂。
所以太子馬上給這三千曳落河制定了一條攻擊路線。
從柳州的方向打向邕州、左江、祿州,最後是交州。
當然具體能打到哪里,要不要打交州,還要看江陵方面到底什麼樣的戰況。
當這樣的命令下達時,嶺南的這三千曳落河表現出來的態度就是,這不是小事一樁麼?最好別喊停,他們也想看看皮鶴拓的南詔騎兵是什麼成色。
太子略微松了一口氣,只是也不敢掉以輕心,他派了兩名幕僚始終跟著這三千曳落河,生怕這三千曳落河也和南陽盆地的那三千曳落河一樣,不知所蹤。
捷報卻很快傳來。
這三千曳落河的確再次體現出了他們的價值。
按照軍情急報,曳落河悄然出現在柳州城外,柳州守軍慌亂之下迎戰,只是一個多時辰就潰敗了。
三千曳落河,只是折損了三十多人。
雖說柳州“郡城南下接通津,異服殊音不可親”,本身駐軍只有不到兩千人,而且城中蠻族眾多,很多連語言都不同,但這樣的戰損和拿下城池的速度,依舊讓人驚為天人。
這時候太子那兩名跟著這三千曳落河的幕僚傳消息給太子,這三千曳落河的將領僕固雲不知哪里听到的消息,知道太子帶著許多名貴的香料,這僕固雲隱約透露出的意思是,他們作戰勇猛,一下子拿下了柳州,那也得再給點獎賞,若是太子能用這些香料作為賞賜就很好,他們甚至可以用身上的金銀來交換,听僕固雲等人的言外之意,是這些香料沒有那麼沉重,比較方便攜帶。
太子的兩艘作為庫房的戰船之中,其實的確有很多名貴的香料。
這些香料很大一部分來自于楊氏,楊燦死後,王幽山隨手就將楊氏的許多庫藏收為己用,暗中交給了太子。
這些年楊氏其實暗中壟斷了大唐大部分的名貴香料交易,尤其是沉香。
除了少量來自高州、雷州的沉香,其余沉香大部分都是通過海運交易,崖州、佔城、真臘、三佛齊,這些產區的沉香,大部分都是由楊氏把控,加上隋朝的末代皇帝自己也是個痴迷的沉香、甲香的愛好者,本身楊燦這一脈就悄然將隋末的沉香庫藏轉移走,楊燦的庫藏里面,便有很多極品的沉香,其中有些大到嬰兒頭顱,小到拇指大小的通體玉脂般的沉香疙瘩,便是香料商所說的香寶,又有香舍利之名,這種又可以用來把玩,又可以做雕刻和配飾的極品香疙瘩,價值遠超黃金,而且它們雖然如同石子般放入水中就沉水,但分量畢竟比金銀都輕,的確更方便攜帶。
太子也知道這些曳落河喜歡奇珍異寶,喜歡方便攜帶的東西,他心里雖然覺得這些人貪婪,但就憑這些人打下城池,他們接手城池,所取得的物資也遠超他賞賜的這些稀罕物了。
此時必須依賴這些曳落河,他自然不可能顯出自己小氣,所以他馬上令人弄了一批“香舍利”過去,還令那兩名幕僚說,不需要他們用金銀交換,若是喜歡這類東西,等到打到交州,自然還有大量賞賜。
按這兩名幕僚的回信,這些極品沉香送到之後,這三千曳落河高興得很,還挑了一塊長得難看的放在火堆里燒了,結果異香撲鼻,小半個柳州城都聞得見香味。這三千曳落河喝酒吃肉,不停地稱贊太子。
太子看著這回信甚是欣慰。
當然心中的鄙夷是少不了的。
這種極品的香料講究的是香味、香韻,哪是講究外表看上去好看不好看,更何況這直接放火堆里燒了真是暴殄天物,和那大隋的末代皇帝一樣。
這種極品的香料,只需切指甲蓋大小的一片,放一塊干淨木炭上,讓其慢慢出香,就這麼一片,就能香氣彌漫幾條街巷,而且經久不散。
蠻子就是蠻氣。
而且一點都不知道珍惜。
這種極品的東西,哪怕是長安城里的大員,也未必買得起一塊。
他心中的鄙視勁還沒過,接下來卻失去了和這三千曳落河的聯系。
這三千曳落河最後出現的地方是邕州,他們是去攻打邕州的,但之後就再無消息。
太子發瘋了一樣,派了幾十支斥候小隊前去搜尋他們的蹤跡,但得出的結論卻是這三千曳落河並未回撤,似乎是一直朝著交州方向攻去的。
但他們卻就是消失了。
哪怕嶺南吳氏聯絡諸多蠻族一起搜尋,也只是得到這個結果。
這三千曳落河似乎直襲交州,急著和皮鶴拓分個勝負去了,但從此音訊全無。
至此,剩余的這六千曳落河在太子的世界里消失了。
確定聯系不上這三千曳落河的那天,太子的情緒徹底失控,他憤怒的砸碎了身前桌子上的所有東西,然後面目無比猙獰的尖叫起來,叫道,“把陳舟給我找來!”
陳舟就是最初極力反對他派兩千曳落河去河州的兩名謀士之一,後來也就是他極力反對太子再給李盡忠大量好處,而是讓太子先行收買六千曳落河。
太子想著自己那次沒听陳舟的,這次或許應該要听陳舟的,所以他給了六千曳落河大量的寶物,收買六千曳落河的將領和所有軍士。
然而付出了驚人的代價,換來的結果是嘴里說著都是哥們的這六千曳落河,全部不見了!
而且是在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見了。
太子的憤怒可想而知。
然而令人沒有想到的是,陳舟也不見了。
陳舟和甘勉,那兩個一開始被邊緣化,後來又被重用的兩個謀士,都跑掉了。
陳舟也不傻。
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按自己的計策收買的人,結果那些人全跑了,那他絕對會被砍腦袋。
留下等著掉腦袋麼?
他在听說那三千曳落河似乎聯系不上的了時候,就第一時間和甘勉一起溜了。
甘勉是覺得太子肯定覺得他和陳舟是一伙的,如果陳舟跑了,那太子說不定拿他出氣。
算了,反正太子現在處境也堪憂,還是跑了算了。
太子得知陳舟和甘勉兩個人都跑了之後,他停止了嘶吼,他在屋中呆坐了片刻,然後又給自己手腕上來了一刀。
他倒不是想割腕自盡,而是這些時日放血放習慣了。
現在潛意識里,曳落河徹底指望不上,就只能靠他養血蠱軍了。
趕緊多放點血,多養點血蠱出來吧。
……
僕固雲這些曳落河將領精明得很。
他現在倒是還不知道陸曳輦活著,但河州那兩千曳落河被吐蕃騎軍絞殺的軍情一傳來,他隨即就想明白了陸曳輦的這支騎軍為何遭遇這樣的慘敗。
太子急著讓他們打去交州,那不是當他們是傻子麼?
急吼吼的打到交州,那不也是和去河州的陸曳輦一樣的處境?
皮鶴拓的南詔騎軍有樣學樣難道還不會?
這麼整就只是讓我們幫你解決掉黃洞蠻和瑯琊王氏在嶺南的勢力,但我們有可能就又遭遇滅頂之災,太子你想得倒是挺美。
僕固雲和太子手底下那些將領最大的區別是,他是有完全的自主權的。
打下柳州不費吹灰之力,那柳州當然可以打。
收刮些他們想要的補給,同時再敲詐太子一筆,兩全其美。
接下來卻是肯定要急著走了。
因為嶺南的氣候已經讓他們感到了凶險。
只是春天,嶺南就已經開始顯得濕熱,讓他們這種重甲騎軍開始感到不舒服。
再過一兩個月,溫度再高上去,他們這種身穿三層甲的重騎不打仗都恐怕會悶出病來。
至于悄然的溜走的路線,他們也已經計劃好了。
為了避免太子歇斯底里之下,調動大軍和他們玉石俱焚,他們選擇悄悄聯系瑯琊王氏和皮鶴拓,向他們借道。
皮鶴拓是顧道首的人。
靜王妃和顧道首的那層關系,現在整個大唐的人也都知道。
而靜王妃別的不愛,最愛那些極品的沉香料子,他們也知道。
皮鶴拓也知道這點。
而且皮鶴拓也早就受了顧留白的燻陶。
和誰做生意都是做生意,關鍵要得到足夠的好處。
所以這些曳落河騎軍提出用這種極品的香料來換取他們的協助借道,皮鶴拓瞬間就同意了。
太子剩余的那些幕僚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些曳落河會在皮鶴拓的幫助下,借道南詔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