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手腕即將落下的瞬間，她忽然停住了動作，緩緩放下手臂，將茶盞輕輕擱在桌上，杯底與桌面踫撞的輕響，卻像是敲在人心上。
“起來吧。”宋顏汐的聲音听不出情緒，可垂在袖中的手，指甲幾乎要掐進肉里。
秋霜怯生生地起身，見她臉色平靜得可怕，反而更擔心了“夫人……”
“無妨。”宋顏汐深吸一口氣，望向窗外初升的朝陽，晨光透過窗紗灑在她臉上，竟讓她生出一種破繭成蝶的輕盈，“不過是幾匹布罷了。我連這座侯府都不想要了，還在乎這些？”
她走到妝台前，重新拿起一支眉筆，細細描繪著眉形。
筆尖劃過眉骨，留下清晰的弧度，像是在為過去的自己畫上句點。
“他如今拿得越多，日後失去的便越多。”她對著銅鏡里的自己輕聲說，語氣里帶著一絲近乎殘忍的篤定，“等他發現，他丟掉的不僅是幾匹錦緞，是那個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他的宋顏汐時，才該真正後悔。”
秋霜看著自家夫人眼底那抹陌生的銳利，忽然覺得有些想笑，可想到自己的身家性命，還是將笑意壓了下去。
正說著，院外傳來管事的通報聲，語氣帶著幾分小心翼翼“夫人，大理寺李公子差人送來帖子，說在城西的‘听風樓’備了茶，想請您過去一敘。”
宋顏汐握著眉筆的手頓了頓，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文質彬彬的身影。
李修文，大理寺卿家的嫡長子，當年在杏花節上為她折過一枝初綻的紅梅，眉眼間的笑意比春風還要和煦。
那時她尚未與顧家議親，李家曾經是她最好的選擇，她也曾在他身上用過些心思——送過親手繡的荷包，在詩會上故意對他的詩句贊不絕口，那時的李修文，在她心中確是良配。
直到顧斯年出現，他面如冠玉，文采斐然，又位高權重，她那時年少，怎敵得過權勢與深情的雙重攻勢。
嫁入侯府前，她特意找過李修文，淚眼婆娑地說自己是被顧家逼迫，身不由己，將自己塑造成一個任人擺布的弱女子。
那時李修文眼中的憐惜，她至今記得清楚。
這三年來，李修文偶爾會托人送來書信或邀約，她都以“侯府規矩森嚴”為由拒絕了。
避嫌是真，可心底深處，何嘗不曾有過遺憾，若是自己當初嫁入李家，現在應該是如何光景。
為了彌補自己的遺憾，宋顏汐這三年雖然沒有去見李修文，卻經常派心腹丫鬟去傳話，惹得李修文至今未娶。
“夫人？”秋霜見她久久不語，輕聲提醒道。
宋顏汐回過神，將眉筆放下，唇邊漾起一抹釋然的笑“告訴李公子的人，我稍後便到。”
秋霜有些驚訝“夫人要去？可侯爺若是知道了……”
“他如今忙著討好旁人，哪里顧得上我？”宋顏汐起身取過一件月白色的褙子換上，衣料是尋常的杭綢，卻襯得她身姿愈發清雅，“我要走了，總該與他道個別。畢竟，曾虧欠過他一份真誠。”
她對著銅鏡最後理了理衣襟，鏡中的女子眉眼舒展，再無半分愁緒。
窗外的陽光正好，穿過庭院里的海棠樹，落下斑駁的光影，像是在為她這場遲來的告別，鋪就一條明亮的路。
“備車吧。”宋顏汐轉身向外走去，步履輕快，仿佛每一步都在遠離過去的泥沼，走向屬于自己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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