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口的青石板縫里滲著洗不淨的血。
江雲柔站在武安侯府的角樓上,北風卷著枯黃的紙錢從她指尖掠過。遠處刑台上的血跡已經干涸,像一塊丑陋的痂,結在大地的皮膚上。
\"夫人,鎮國公府的人......去收尸了。\"丫鬟捧著暖爐的手微微發抖,聲音壓得極低,像是怕驚動了什麼。
江雲柔沒說話,只是慢慢攥緊了手中的帕子。
上一世,她曾親眼看著劊子手的刀落下,父親的頭顱滾進竹筐時,眼楮還是睜著的。
她低頭看著掌心,指甲深深掐進肉里,卻感覺不到疼。
這一世,她不想去了。
燒掉最後一張紙錢,江雲柔這才起身,有些麻木地朝著房間的方向走去。
祖母走了,父親也走了,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她的母親。
桌案上攤開的賬冊密密麻麻記著數字,算珠踫撞的聲音像是催命的更漏。
江雲柔咬著唇,一筆一筆地算——武安侯府的賬上早已捉襟見肘,孫有德那個老色鬼揮霍無度,府里能動的銀錢所剩無幾。
\"三百兩......五百兩......\"江雲柔低聲念著,指尖在最後一頁停住,根本不夠。
想了想,江雲柔從自己的嫁妝里拿出幾件首飾遞到綠萼手中︰\"去當了吧。\"
\"小姐可想清楚了?這些都是您的嫁妝,若是當了......\"綠萼有些猶豫地詢問道。
\"當。\"江雲柔打斷她,聲音冷得像冰,\"全部折現。\"
綠萼嘆了口氣,接過首飾,掂了掂分量,又瞥了她一眼︰\"夫人若是缺錢,不如去求求姑爺?\"
江雲柔冷笑一聲,沒答話。
求孫有德?
痴人說夢!
賣了首飾,銀錢終于湊夠,于是幾日後,三更梆子響時,一頂青布小轎悄無聲息地出了武安侯府的角門。
轎子里,江雲柔緊緊抱著懷里的包袱,指尖微微發顫。
幾件簡單的衣物,不算精致的吃食,如今她能給母親的,也就只有這點東西了。
轎子停在城南一處偏僻的小院前。江雲柔快步走進院子,推開門時,柳氏正坐在窗邊,神情之中,滿是不安。
\"娘......\"她輕聲喚道。
柳氏猛地回頭,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她的衣袖,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柔兒,你怎麼才來呀?!\"
才一段時間不見,母親竟瘦得脫了形。曾經雍容華貴的侯夫人,如今穿著粗布衣裳,鬢角的白發刺眼得讓人心酸。
江雲柔喉嚨發緊,強忍著淚,把糕點遞過去︰\"娘,吃點東西。\"
柳氏顫抖著手接過,咬了一口,眼淚卻掉得更凶︰\"好吃好吃,都快餓死我了。你都不知道,這段時間娘過的是什麼日子......\"
江雲柔鼻尖一酸,差點哭出來。
昔日那個養尊處優的母親,竟然被磋磨成了這般模樣。
\"娘,您別怕。\"江雲柔握住柳氏的手,低聲道,\"我一定會護著您。\"
\"柔兒,你什麼時候帶娘去侯府啊?這院子也太破舊了,娘怎麼住得慣?\"短暫的填飽肚子後,柳氏便焦急地詢問道。
\"娘,您放心,我一定盡快接您入府。\"江雲柔滿臉心疼,對著母親安撫道。
那日之後,江雲柔每日都會偷偷去城南小院。
她給柳氏帶新裁的衣裳,熬滋補的湯藥,甚至親手給母親梳頭。
柳氏的精神漸漸好了些,越發的焦急想要離開這處破院子。
江雲柔苦笑不語,母親現在名義上已被流放,如何能接她入侯府享福?
而且,那武安侯府,又怎麼會是享福之地?
她想著就這樣安撫過去,日後將母親尋一莊子送過去也就罷了。
可直到那一日。
江雲柔剛走到巷口,就听見小院里傳來淒厲的慘叫與叫罵聲。
江雲柔慌張地走了過去,小院的門被打開,遠遠的她便與院中的母親對上了視線。
院里除了母親,還有幾個官差。
見到江雲柔,柳氏仿佛有了主心骨,剛想要張口求救,可官差推搡間,鋼刀就那樣輕松地劃過柳氏的脖子。
剎那間,鮮血四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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