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周慧被房門的關閉聲驚醒。
她赤著腳跑到窗前，沒多久便看見丈夫那輛黑色大眾駛出小區大門，車輪卷起的落葉在晨光中打著旋兒。
周慧攥緊窗簾的手指節發白，這個死心眼的男人，居然天不亮就出發去接那個鄉下小子了！
昨晚她為了阻止那個鄉下小子上門，想了大半夜的主意，終于剛剛想出點思路來，丈夫卻已經這樣急不可耐，直接讓她的所有想法都成了空談！
不行，不能這樣！
她已經答應好了弟弟，這事若是辦不好，日後她還怎麼回娘家？
而三百公里外的縣城，顧志強正蹲在游戲廳後巷的台階上吞雲吐霧。
劣質香煙的辛辣嗆得他眯起眼，耳邊是狐朋狗友的哄笑。
“強哥！”听說你要轉學？黃毛小子用胳膊肘捅他︰“城里妞可帶勁了。”
顧志強吐了個煙圈沒搭話，他早收到風聲說叔叔要來接他，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游戲廳的霓虹燈在他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映得那雙狹長的眼楮愈發陰郁。
逃了一天的課，直到時間差不多，顧志強這才彈飛煙頭，椅子與地面的摩擦聲劃破喧鬧︰“該回家了。”
幾個黃毛看看時間，覺得差不多也沒有拒絕，于是便跟著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推開吱呀作響的院門時，顧志強的腳步頓住了，院子里停著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車身上還沾著長途跋涉的泥點。
屋內傳來父親難得爽朗的笑聲︰“建國啊，這孩子就拜托你了...。”
破舊的磚瓦房里，顧建國正端著茶缸和大哥敘舊，見佷子回來，他立刻站起身︰“志強都長這麼高了！”
熱絡的語氣里，帶著城里人特有的做作。
顧志強瞥見桌上攤開的轉學手續，縣一中的公章紅得刺眼。
“快去收拾東西。”母親眼眶發紅地推他進屋︰”你叔特意請了假來接你。而且你叔已經找好了關系，明天就去城里重點中學報到！”
簡陋的臥室里，父親已經把他那點家當塞進蛇皮袋，蹲在地上捆行李時，麻繩勒進掌心的老繭︰“到了那邊，可得給咱家長臉。”
不到半小時，顧志強就坐進了轎車後座。
母親扒著車窗往他懷里塞了一袋煮雞蛋，父親則反復叮囑他要听叔叔的話。
引擎發動時，顧志強透過沾著泥點的後窗，看見父母的身影在飛揚的塵土中越來越小。
“這次轉的是省重點高中！”顧顧建國握著方向盤的手興奮得微微發抖，車載電台里正播放著激昂的勵志歌曲︰“你堂弟斯年就在實驗班。”
高速路兩旁的風景飛速後退，顧志強機械地點頭，听著叔叔滔滔不絕地夸耀城里學校的師資力量，夸耀自家兒子年級前十的成績。
“斯年英語特別好，讓他幫你補補。”顧建國說著按下車窗，看著佷子沾著煙味的外套微微皺了皺眉︰“你這身衣服到了城里就扔了吧，到時候先穿你弟弟的，等放假了，再讓你嬸嬸帶你去買兩件新衣裳！”
顧志強低頭玩著衣服拉鏈，金屬開合的 嗒聲淹沒在引擎聲中。
他想象著即將見面的堂弟，照片里那個穿著名牌球鞋、笑容矜持的少年，此刻怕是正和母親商量怎麼趕走他這個鄉巴佬吧？
暮色降臨時，車子駛入一個新小區。
顧志強仰頭望著燈火通明的住宅樓，他咧開嘴露出個痞笑，這場戲，才剛剛開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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