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暖推開朱漆大門的瞬間,檐角銅鈴被風吹得叮當作響。
她下意識撫了撫發間的羊脂玉簪,方才在胡同口,這簪子險些被顧雲軒那窮酸模樣驚得滑落。
“暖暖回來了?”林母的聲音從正廳飄來,裹著龍井的清香︰“快進來,嚴行長家公子等了你半個時辰。”
林暖腳步一頓,青石板上映出她瞬間蒼白的臉,那個年近四十,死了兩任妻子的銀行家之子?
湘妃竹傘啪地合攏,濺起的水珠打濕了旗袍下擺
廳內,嚴世棠正用戴著翡翠扳指的手摩挲茶盞。
男人臃腫的身軀陷在黃花梨圈椅里,像團發脹的糯米糕。
見林暖進來,他眼皮一抬,魚尾紋里夾著精光︰“林小姐比照片上更標致。”
“暖暖,快給嚴公子斟茶。”林父咳嗽一聲,案幾下的手悄悄比了個三,這是提醒她嚴家能給的好處份額。
林暖的指甲掐進掌心,曾幾何時,林家舉辦的賞梅宴上,多少青年才俊為給她斟茶險些打破頭。
如今她卻要像個婢女似的,給這個手指泛著煙油黃的男人奉茶?
“嚴公子請。”林暖端起越窯青瓷茶壺,手腕一斜,滾燙的茶水潑在對方西褲上。
“哎呀。”嚴世棠跳起來,茶水順著褲管滴在意大利皮鞋上。
林暖裝作驚慌地去擦,羊脂玉簪特意不小心劃過對方手背,留下一道紅痕。
送走暴跳如雷的銀行家公子,林父一巴掌拍在案幾上︰“你可知嚴家掌控著海城一半的銀根?
“父親難道要女兒去和死人搶位置?”林暖拔下玉簪,青絲如瀑瀉落︰“他前兩任妻子怎麼死的,租界里誰人不知?”
林母見狀連忙出言緩和道︰“女兒,你今天和趙老板的兒子,相處的怎麼樣!”
“娘!”林暖疲憊地摘下珍珠發卡︰“人家相中稅務局長家的小姐了。”
林母拍案而起︰“不就是嫌我們林家現在落魄嗎!”
“難道我們林家不落魄嗎。”林暖嘲諷的開口道︰“都已經急著賣女兒了。”
听到林暖的話,林母連忙拽過她的手腕,語重心長的勸說道︰“你看看這宅子!”
她指向窗外斑駁的影壁︰“下月若再湊不出錢,我們連這破院子都保不住!”
這宅子本不在林家考慮之列,對面小院租金便宜三成,可就在搬家前日,這幢舊宅突然空了出來。
為著那點搖搖欲墜的體面,林家咬牙簽下契約,如今連廚房的老媽子月錢都拖欠了半月。
現在整個林家,都刮不出二兩油,而所有的好東西,都在林暖的身上。
他們還指望著林暖體體面面的出門,然後找到一個金龜婿,好讓林家東山再起呢。
雨絲順著窗欞滲進來,在林暖月白旗袍上暈出深色的花。
她想起方才胡同口,顧雲軒那件洗得發灰的長衫,如今她與那破落戶,竟只差一身衣裳的距離。
“我剛剛在巷子口,遇到顧家人了!”林暖漫不經心的開口道。
“ 顧家?”林母眼楮倏地亮起,她想起半月前,在瑞蚨祥撞見顧母的情形。
那婦人穿著時新的陰丹士林旗袍,發髻上碧玉簪子水頭極好,全然不似破落戶,二人對視之間,還曾點頭打過招呼。
若是沒有更好的金龜婿,顧家也算是個好的備選。
“別想了。”林暖摘下自己唯一的一對耳墜子,珍重的放進首飾盒,聲音涼涼的對著母親開口道︰“顧家現在更是落魄,你都沒瞧見,那顧雲軒長衫袖口都磨出毛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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