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真相,不必宣之于口。孟文懷那個倉皇躲避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程玉珠望著他狼狽離去的背影,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笑聲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帶著幾分苦澀。
這座吃人的老宅里,究竟還藏著多少見不得光的齷齪?
而她曾經深愛過的那個男人,又在這些骯髒事里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
指尖深深掐進掌心,程玉珠做了一個決定,她不走了,她要留下來,把這一切都查個水落石出。
孟家又在辦喪事。
短短數月間接二連三的變故,讓下人們對死亡早已麻木。
即便沒有主人家主持,僕役們也能有條不紊地操辦著各項事宜,熟練得令人心驚。
院牆外的老槐樹上,顧斯年慵懶地倚著樹干,看著程玉珠匆匆出門的背影,不由得搖頭輕笑。
有些人啊,就算撞了南牆也不回頭。
通過程家的人脈,程玉珠終于找到了當年孫家班的線索。
可惜戲班早已南遷,留在海城的只有幾個打雜的老人。但她並未氣餒,按照名單一個個尋訪過去。
功夫不負有心人,當程玉珠找到住在城西的劉婆子時,一提起甦婉婉這個名字,老人渾濁的雙眼頓時亮了起來。
“天底下,再也沒有比甦老板更好的人了。”劉婆子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布滿皺紋的臉上浮現出追憶的神色︰“甦老板生得神仙模樣,又生了副菩薩心腸,那一把嗓子啊,唱起《游園驚夢》來,能把人的魂兒都勾了去。”
老人粗糙的手指輕輕摩挲著褪色的戲單,聲音里滿是懷念︰“那些達官貴人一擲千金,就為了博甦老板一笑。可她從不賺那些虧心錢,得了分紅多半拿去救濟窮苦,養活了不知多少吃不上飯的娃娃。”
“因為甦老板的名聲好,所以很多人也就不在乎她戲子的身份,當官的,經商的,讀書的,全都想要娶甦老板回家當太太,求親的人都快把戲班子的門檻踏破了。”
“結果甦老板偏偏看上了孟家的大少爺,那人又偏偏是個短命的,連累了我家甦老板早早的便去了。”
說到這兒,那婆子的眼眶紅了紅,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直到現在我都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家甦老板一向堅強,怎麼會就那樣想不開了呢?”
躺著擦眼淚,那婆子聲音惡狠狠的開口道︰“之前那孟家大少爺也曾來園子中找過甦老板一次,看起來健健康康的,怎麼也看不出來是個短命鬼呀。”
從婆子家出來時,暮色已沉。
程玉珠走在回孟家的路上,腦海中不斷回響著那些關于甦婉婉的往事。
真相仿佛就在眼前,卻又像隔著一層薄紗,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等她回到孟家之時,剛一進門,卻在門口撞到了兩個衣著怪異的男人。
李伯正恭敬地將他們送出門,轉身見程玉珠面露疑惑,便嘆了口氣解釋道︰“三少爺說宅子里不干淨,讓老奴請了雲龍山的道長來做法事,去一去這宅子的晦氣。”
他說著,眉宇間的愁容似乎舒展了些︰“這雲龍山的道長都是有真本事的,若真有鬼祟作亂,定能將其打得魂飛魄散!”
程玉珠心頭猛地一跳,一股寒意從脊背竄上來。她顧不得多問,轉身便朝孟文懷的書房疾步而去。
一路上,她心亂如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去找孟文懷要說什麼。
甦婉婉確實害了孟家幾條人命,孟文懷要誅滅她,似乎也無可厚非。可甦婉婉的死本就是孟家一手造成的,如今的種種,不過是因果報應罷了。
來到書房門前,程玉珠敲了敲門,里邊沒人回話,又試探著敲了敲,結果便將沒有關嚴的房門敲開了。
程玉珠探頭往里面瞧了瞧,見里邊沒人剛打算轉身離開,結果目光卻在掃向書桌的一瞬,人又愣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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