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玉珠臉色煞白,指尖死死掐著門框,指節泛出青白色,她倉皇地向顧斯年道別,卻在即將踏出門檻的瞬間僵住了身形。
顧斯年沒有挽留,也沒有催促,屋內只余銅壺煮水的輕響,和窗外愈發急促的雨聲。
半晌,程玉珠緩緩轉過頭,動作僵硬得如同被人提線的木偶。
“顧先生。”她咬破了下唇,血珠滲入唇紋︰“那個孩子......究竟從何而來?又去了何處?”
話音未落,她自己先搖了搖頭︰“不,不必說了。”
程玉珠不知道顧斯年會不會告訴她,更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那個答案。
雨幕如瀑,程玉珠卻仿佛看不見一般,徑直沖了進去。
冰涼的雨水打濕了她的發絲、衣衫,她卻渾然不覺,只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像是要逃離什麼可怕的東西。
小蘭慌忙翻找油紙傘,可等她追出去時,院外早已空無一人,只有雨水沖刷著青石板,發出沉悶的聲響。
“真是個單純的孩子。”小翠趴在窗前,看著程玉珠消失的那條路,不由得出言感嘆道︰“也不知道會有個什麼結果?”
明知道是灘爛泥,還非要試著去踩一踩,不是單純又是什麼?
見顧斯年坐在那里翻書沒有說話,小翠又將目光朝著楊婉婉看去,卻瞧見楊婉婉怔愣地坐在那里,身上又在不住的往外鑽著黑氣。
小翠嚇得尖叫一聲,隨後迅速消散在空氣中。
又來這一套,到底有完沒完了?
只不過這次的怨念還沒有流到顧斯年的身邊,便被楊婉婉先一步收了回去,她的理智越來越在線了。
但記憶還是一如既往的破碎。
“剛剛程玉珠的那個問題,我其實也在想。”楊婉婉咬著牙,猩紅的眼底滿是恨意︰“那個孩子,到底是哪來的?”
按照她記憶中林靜姝說的話,當初她肚子里懷的是孟家的血脈,但卻並不是孟文耀的孩子。
所以到底是誰欺負了她?
楊婉婉絞盡腦汁的在回想,最後果然又讓她記起了幾個片段。
記憶中的新房紅得刺目,大紅喜燭,鴛鴦錦被,一個面色慘白身著喜服的男人,身上還帶著濃重的藥味。
楊婉婉看見自己縮在床角,鳳冠霞帔凌亂不堪。
那個面色青白的男人喘著粗氣,汗濕的手掌像冰冷的蛇爬過她的肌膚。
楊婉婉尖叫著閃躲,男人卻一邊獰笑著一邊朝她撲來,最後在她東奔西逃之下,自己先累的氣喘吁吁。
“跑什麼?”男人喘息著扯開衣帶︰“進了我孟家的門……。”
趁著男人扶桌喘氣的空檔,楊婉婉跑到門前,想要打開門逃出去,結果門外卻站滿了丫鬟小廝。
就在楊婉婉滿心恐懼之時,身後的男人突然厲聲對著下人們吩咐道︰“把這個女人給我抓回來。”
下一刻,她便被捆住手腳,扔在了鋪滿紅棗花生的喜床上……
記憶漸漸清晰,卻仿佛始終隔著一層煙霧,時而清晰,時而不清晰。
大婚過後,楊婉婉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活在孟家,她的婆婆磋磨她,她的丈夫冷落她,她的弟妹嫌棄她,就連孟家的下人都瞧不起她。
但楊婉婉也沒有放棄自己,沒有尋死覓活,而是獨自咬牙堅持著。
她在等一個人,一個她很想見的人。
但現在的楊婉婉卻想不起來那個人是誰。
後來孟夫人先松了口,不但停止了對楊婉婉的磋磨,還好心的每日叫冬雪每日煮補藥給她喝。
楊婉婉不喜歡那些補藥,因為喝了以後,她總是覺得自己昏昏沉沉的,整個人格外的嗜睡。
恍惚間,楊婉婉還記得,當初喝過補藥後做的夢。
她夢見自己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身體一動也不能動,只能勉強的睜開一點眼楮,余光從窗縫中看到過許多人臉。
有時候是孟文耀那張因為病弱而青青白白的臉。
有時候是林靜姝那張因為妒恨而滿是怨毒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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