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br>夜漸深。</br>胡府。</br>胡德路小心翼翼捧著那卷《百鳥朝鳳圖》，愛不釋手。</br>胡德路的夫人，約莫四十左右，身子極具韻味，臉蛋白皙，頭發高高盤起，發型十分獨特。</br>“夫君，《百鳥朝鳳圖》呢？”胡夫人款款而來。</br>她出身名門，書畫皆精，听聞夫君豪擲十萬兩自拍賣會中購得墨寶，特意前來瞻仰。</br>“這便是！”胡德路得意地展示著手中的小雞啄米圖。</br>胡夫人瞬間愣住︰“這…夫君，這分明是小雞啄米圖啊！”</br>她不明白，自己的夫君一向精明，昔日僅靠著家里的上百畝地，三十幾頭豬，以及十多頭牛，便置辦了這樣一份豐厚的基業。</br>怎會十萬兩買下這一幅畫？</br>胡德路冷笑一聲，道，“婦人之見！你且不看看這畫出自于誰之手！”</br>胡夫人湊近一看，印章赫然是“高陽”二字，頓時一臉驚愕。</br>“高相？”</br>“此乃高相親筆?”</br>“不錯，這便是高相親筆！”胡德路負手而立，意氣風發，“高相方才弱冠之年，便一戰封侯，官居丞相，武列驃騎將軍，深得陛下信任！”</br>“甚至民間有傳聞，陛下早就是高相的形狀。”</br>“眼下，匈奴尚未滅，六國還未出兵，定國公府注定要顯赫幾十年！”</br>“十萬兩買高相一幅親筆畫，買一塊胡家叩響上層的敲門磚，這貴嗎？更別說，高相說過幾日，還要在府上宴請我等，這是何等關系？”</br>“以後，誰若想動我胡家，看到這畫，便得掂量掂量！”</br>一言落下。</br>胡氏恍然大悟，她紅唇微張，連連點頭。</br>“如此說來，這十萬兩值了！”</br>胡德路負手一笑，道，“這是自然，去將這《百鳥朝鳳圖》掛在大堂中間，讓所有人都能看見！”</br>“是！”</br>與此同時。</br>王家。</br>王百萬一回來，便摟著一個腰肢如楊柳，渾身透著魅意的小妾，他滿臉暢快的道。</br>“今日大賺！”</br>“五萬兩買了琉璃杯，還得了高相的賞識，值了！”</br>裴家。</br>裴家父子坐在大堂。</br>裴誠自顧自的道，“錢沒了，那還能賺，可若是命沒了，那可真就沒了。”</br>“十二萬兩，足以彰顯我裴家的誠意，今夜，終于能好好安穩的睡上一覺了。”</br>“……”</br>宋家。</br>宋禮眺望天上明月，喃喃自語的道，“十二萬兩，幾乎掏空了我宋家，卻得了這麼一幅《天仙圖》。”</br>“希望老夫辭官，遠離朝堂爭端，一切順利吧！”</br>他嘆息一聲，眉宇間滿是憂愁。</br>“……”</br>崔家。</br>崔星河一回來，便坐在石椅上，他的眉頭緊蹙，似是沉思。</br>崔健一身紫袍，上前道，“星河，我崔家拿下了高相的《破匈奴》狂草，相比那些畫，可強太多了。”</br>“你與高相之間，不過是些齟齬，有這幅字在，應可揭過，不必過于憂慮。”</br>崔星河搖搖頭，道，“父親大人，孩兒倒不是憂慮此事，只是覺得有些奇怪。”</br>“奇怪？”</br>崔健皺眉道，“哪里奇怪了？”</br>崔星河回過頭，不解的道，“高相為何會忽然要舉辦一場慈善拍賣會？”</br>“這還用想，自是缺錢了。”</br>“從最開始的放話，再到入門的面具，後面的丑畫，哪一點不是為了撈錢？”</br>崔星河目光深邃，“父親大人說的不錯，高相從放風、面具，到那些…畫作，處處都透著**裸的斂財之意，幾乎不加掩飾。”</br>“可高相剛立大功，肥皂、白玉糖、竹紙、會所…哪樣不是日進斗金？”</br>“趙國境內還有無情教作亂，以高相的經商手段，撈錢一點都不難。”</br>“短期來看，高相根本不缺錢！可為何要做這等人盡皆知、御史必劾、指雞為鳳的荒唐事？”</br>此話一出。</br>崔健也愣住了。</br>是啊！</br>經過崔星河這麼一說，他也有些想不通。</br>肥皂，白玉糖，竹紙，會所，哪一個不是下金蛋的母雞？</br>高陽為何要搞這一出？</br>手段如此直白，如此不加以掩飾，就像最後撈一筆似的。</br>“這點，倒真是令人費解。”崔健道。</br>崔星河沉思良久，最終搖頭，“或許…是我想多了吧。”</br>“……”</br>一夜過去。</br>第二日，高陽在定國公府舉辦的慈善拍賣會，在長安城內引起了不小的風浪。</br>尤其當各家拍下之人，紛紛派下人前來送銀。</br>那一箱箱的銀子送入定國公府的時候，更是引起不小的議論。</br>百姓眾說紛紜。</br>尤其是昨夜，因為付不起入門費的幾名御史，當他們听聞此事後，滿目震驚之色。</br>“豈有此理？指雞為鳳，這高相未免太跋扈了！”</br>“這若不彈劾此僚，我等不如一頭撞死算了！”</br>“同彈！”</br>“同彈！”</br>一眾御史義憤填膺，奮筆疾書，開始上奏彈劾。</br>其措辭之嚴厲，堪稱前所未有，其中關于論述高陽的罪狀，更是羅列了不下上百種！</br>時間流逝。</br>長安城內的輿論，漸漸化作了兩極派，甚至發生了寒門士子為了維護高陽，不惜動起了手。</br>而彈劾之風，也愈演愈烈。</br>喧囂的議論與洶涌的彈劾，就如同長安城上空的烏雲，在定國公府外翻涌了一整日。</br>然而府內，卻是一片與世隔絕的寧靜。</br>高陽深居簡出，除卻楚青鸞與上官婉兒，余者一概不見。</br>他仿佛置身風暴之眼，外界的狂風驟雨，于他不過是隔窗的喧囂。</br>夜色漸黑。</br>燭光下。</br>“呼！”</br>高陽立于房間內，長舒了一口氣，桌案上，厚厚一疊墨跡猶新的文書整齊碼放。</br>“河西安置三策，互市陷阱，山羊殺局，一條鞭法，水泥配方……終于全都寫完了！”</br>武𧷜� 奈迦招葶澹 諳摶閻痢 lt;/br>總算是，趕在這最後一晚，將其寫完了。</br>高陽起身，踱至窗前。</br>窗外，一輪圓月高懸，清輝灑落庭院，靜謐無聲。</br>長安城內的沸反盈天——百姓的爭論、士子的互毆、御史台那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彈劾奏章……這些紛擾，此刻都顯得如此遙遠而渺小。</br>高陽嘴角掠過一絲極淡、極冷的笑意。</br>在乎？</br>他為何要在乎？</br>彈劾他跋扈？指雞為鳳？斂財無度？</br>隨他們去吧。</br>這些聒噪的蚊蠅，這些無謂的爭執，這些汲汲營營的算計，這些爾虞我詐，這些天下紛爭……明日之後，都將與他再無瓜葛。</br>因為。</br>明日大朝，百官齊聚金鑾殿之時，他高陽，便要當眾辭官，掛印歸田了！</br>月光映在高陽平靜無波的眼底，一汪深潭之下，是塵埃落定、去意已決的從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