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燃在黑暗中睜著眼,仿佛隔著十幾載光陰歲月,靜靜打量面前這個熱烈也赤誠的青年。
在曾經的某一個瞬間,他很天真的認為,他們或許還能夠回到從前,他不但可以與薛嫵廝守,也可以找機會和她兄長化干戈為玉帛。
他覺得他還可以和薛念做朋友。
只要他願意花心思。
薛嫵沒辦法拒絕他。
薛念也不能。
在戎狄那三年碎他一身傲骨,卻也讓他學會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若他決心要討好誰,幾乎沒有人可以拒絕他。
他幾乎就要成功了。
可趙元瑯出現的這樣猝不及防,毫無疑問亂了薛念的方寸,也打亂他的全部計劃。
趙元瑯的確很厲害,但若是不能為他所用,再厲害又如何?
這是懸在他頭頂的鋼刀。
而不是能被他握在手里的利刃。
越厲害,對于他來說就越危險。
他是皇帝。
他不應當容忍威脅到他地位的人存在。
薛念可以是例外。
看在薛嫵的份上。
看在他們幼時交情的份上。
他願意遷就對方。
可趙元瑯憑什麼?
他對他有何恩義?
能值得他這麼做?
趙元瑯或許是真的坦蕩磊落,心系百姓,不過說得難听點兒,這跟他沒有關系。
他終究還是個自私冷漠的人。
在他眼里,不分忠臣和奸臣,只有自己人和陌生人。
自己人當然是需要遷就,需要保護的。陌生人只要擋了他的路,無一不可殺。
所以上輩子許多事他才做得出來。
這輩子他之所以願意改,也是因為薛嫵還肯真心來愛他。
薛嫵還懷了他們的孩子。
雖然這個孩子如今還不知男女,但無論男女,他都會給對方最好的一切。
他得不到的,可望而不可即的,都會給他們的孩子。
難道他辛辛苦苦得來的一切……
就這麼被趙元瑯給毀了?
然而此時此刻,趙元瑯他又的的確確不能殺。
他實在是太了解薛念了。
當初非親非故,連話也沒有說過幾句,薛念都可以冒著得罪沈熔的危險替他出頭,如今又怎麼可能不為趙元瑯出頭?無論他要以什麼樣的方式殺死趙元瑯,恐怕都等于徹底斷絕與薛念“化敵為友”的可能。
一直以來,沈燃都心知肚明,即使沒有當初刻意的疏遠,他們之間恐怕也走不長。
因為薛念的正直坦蕩與仗義,都是隨時有可能灼傷他的東西。
沈燃沒有任何笑意的勾了勾唇角。
須臾後,他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
沒有燭火,屋子里的光線非常暗。
但借著透過窗縫的一隙月光,他微微側目,望向了薛念隨隨便便放在桌上的彎刀,而後幾乎是鬼使神差般從床上走下來,將彎刀拿在了手里。
同一刻——
森寒利刃穩穩滑出,冷光照亮了沈燃的眼楮。他眼里因醉意而生的朦朧水汽不知什麼時候褪去了,此時在夜色之中泛著漆黑幽深的微光。
那是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殺意。
也是血與荊棘混合在一起的冷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