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時間，轉眼即逝。
那盅湯，到底還是端上了戚玉芝幾人的餐桌。
戚玉芝無奈︰“打了一整天的仗，一場比一場烈度大，早午膳都沒吃，一天下來肚子空空，就靠著那麼點子療傷丹藥撐著。
我們小小煉氣修士自詡是撐不住的。為了生存，小小心理障礙，拿捏！”
不得不說，修士就是耐操得多。
一場仗打下來，缺胳膊斷腿，身上被捅對穿，被利爪撕成兩半等等重傷。
只要把肢體給保存好，回頭自有療傷丹藥保命，再加上些許資源請醫修出手。
最多兩天，又是一個活蹦亂跳的人。
相比之下，武者士兵身體就沒有這麼隨拆隨拼裝了。
戰場上尸骨無存的就不說了，有部分人族尸體在戰爭期間就被妖獸一口吃了。
那些斷胳膊斷腿，內髒嚴重受損，胸骨斷裂，前面被妖獸重創的士兵。
後面幾種若是能堅持到一場戰役結束回營，那還有部分活下來的可能。
可以……他們大多數堅持不到那時候。
前些日子躺在板車上血流如注的，都算是求生欲極強的了，回頭治治還能活下來。
而斷胳膊斷腿的士兵，若是活到一場戰役結束，有幸被同袍們一同帶下戰場。
就算安上義肢，戰斗力也不足了，可以自己選擇繼續上戰場還是回鄉。
而顧堯運送回駐地的傷兵，其中之一指的就是這部分人。
另一部分還有大多數修士。
修士雖耐操了些，但也不能真的當永動機一般使用。
顧堯他們這批有些家底的接連受傷——治愈——上戰場廝殺——受傷這麼循環往復，身體有各種珍稀靈物的時時蘊養，都堅持不住。事後各個一身暗傷，還得尋求醫修療愈呢∼
那些散修、中，小家族修士、大家族普通修士等資產稀少的，怎麼撐得住？
其間混進去的些許家族種子修士不值一提，
還有一部分特殊群體，便是陣亡士兵們的骨牌。
凡人都講究落葉歸根，不管是為了軍心，還是真的愛兵如子，軍部統帥將領們都下了軍令，必須收回士兵的尸骸。
哪怕尸骨無存的，也得帶回碎片。
這幾日，焚尸爐一刻都沒停火，直到顧堯帶領的回程飛舟即將啟程的前一個時辰，那轟隆作響的機器才終于停了。
營帳外，一艘龐大的三層靈舟靜靜得停在空地前，一名名滿目煞氣的士兵紛紛背著包袱排列整齊的登上飛舟底層。
仔細看便會發現，這些士兵都有個共同點，他們或是雙腿或是雙手，露出來的部分皮膚是木質義肢，有的甚至胳膊腿都是。
顯然，這些便是選擇退役回鄉的士兵。
靈舟三層甲板上，顧堯站在舟首前，俯瞰著這一幕幕，心底平靜如水，無他，這些天看得太多，已經麻木。
一道腳步聲從身後走來，打破了顧堯的獨處時光。
“嘿∼我們的統領大人怎麼站在這兒？”
听著這熟悉的清亮聲音，顧堯嘴角微微上揚，回頭一看，正是他那活潑好動的小舅子夏侯雅東。
“這不是在看士兵們上靈舟的進度嘛！”
“對了，你又是怎麼有空來找我的？怎麼？不用陪著張道友嗎？”
夏侯雅東輕嘆一聲，往欄桿上一靠，側頭看了一眼底下絡繹不絕的登舟隊伍，郁悶的抿了抿嘴。
“儀春把我攆出來了，她說她要修煉了，我在她旁邊帶著會讓她分心。”
听著他看似抱怨實則炫耀，看著他止不住上揚的嘴角，顧堯撇了撇嘴，堅決的撇開眼，他才不會搭話呢！
可惜，某人自顧自說的也挺嗨。
“你听听，這還哪是個笨嘴拙舌的劍修啊？她好意思說出口，我都不好意思听，我哪有那麼大的魅力嘛∼”
顧堯默默翻了個白眼，你看你這不是挺好意思的嘛！
夏侯雅東一個勁的叭叭半天，見顧堯就是死 著不搭腔，沒意思的咂了咂嘴，轉頭看向底下還沒完的士兵隊伍。
“我看這些武者血氣挺充沛的，若是這會兒上戰場，掙得軍功雖不如以往，但也是能掙挺多的呀？
他們怎麼不想著留下來？”
“留下來？留下來做什麼？等著給家里人留一份豐厚的撫恤金嗎？”
顧堯說的直白極了，“他們這些凡俗武者組成的軍陣攻防皆備，用是好用，但損耗的也是他們的氣血。
一天的戰役下來，軍陣被沖破幾次都是尋常，那些死在戰場上的，重傷沒堅持到治療的同袍可都在後面呢。”
顧堯抬手指了指舟尾那隊肅穆沉凝的隊伍，那就是運送同鄉骨牌回去的士兵。
“有這麼些個慘烈的例子在那兒，只是肢體殘缺，但命保下來的這些士兵，當然要見好就收。
貪多？呵，他們支付不起代價。
要知道，凡人雖有萬萬億之多，好似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但，聚焦到一個個小家庭中，他們這些壯勞力可是一家的頂梁柱。
他們若是倒了，就算撫恤金再厚，他們身後的老弱婦幼沒了靠山在，下一輩也就沒什麼希望了。
還不如像如今這般，帶著豐厚的軍功回去駐地，那邊自有人對接。
他們不管是用軍功換些良田府宅，還是書院或衙門或軍營的名額，都能為下一輩提供躍升階層的好機會。
有那些軍功多的，會選擇從軍中兌換修仙功法，若是家中後輩有修仙苗子。
自此之後，他們整個家族都會完成從凡人到仙族的飛躍。
不管是哪種選擇，都比留一筆豐厚的撫恤金給家里要有前途。”
夏侯雅東一臉稀奇的圍著顧堯轉悠兩圈，“呦∼堂堂元嬰家族少主居然這麼體察民情的嗎？在下甘拜下風。”
對于這些底層的事，夏侯雅東還真不知道，他一向接觸的都是修真界上層。
那些中下層家族，他雖接觸不多，但，能到他面前的，最起碼也是完全成長起來的仙族。
顧堯意味深長的笑了一下，“你以為軍隊中那些散修是怎麼來得？
修真界那些悄無聲息崛起又飛快消散的又是怎麼來得？”
“嘶……”夏侯雅東瞪大眼，“朝廷這是真的狗啊！”
第一步。
凡俗士兵們戰場廝殺攢下軍功——軍功兌換修仙功法——家族僥幸出了散修——資源不夠散修上戰場掙軍功。
第二步。
散修掙得大比軍功——不幸身亡或家族壯大——經歲月淘汰慢慢降為凡俗武者或形成小家族——走老路參軍或應朝廷召喚奔赴戰場——掙得資源發展家族——騰飛散修家族或中型規模家族——應召上戰場……
循環往復，周而復始。
好家伙，完美閉環！
“大浪淘沙，近千年來那些大大小小的家族起起滅滅，總歸逃不了這種情況。”
顧堯幼年就好奇過那些突然冒出來又突然沉寂消失的散修和中小家族的形成原因。
也是直到近些年暗影衛和情報網陸陸續續鋪開，才看透了幾分。
“不過，也有部分人是自己也野外得到機緣走上了修仙一途。
還有部分是宗門中沒什麼修仙前景或前路斷絕的子弟自行離宗，在外創建家族。”
顧堯又說起另外兩種情況。
夏侯雅東撇撇嘴，“後者就算了，他們就算出了宗門，也依舊在為宗門做事，比如發展宗門產業，看守宗門的下級郡縣。
前者不也是要加入這循環中嗎？”
顧堯挑了挑眉，“你說的沒錯。但也不絕對，後者也會加入循環。
你忘了玄策身後跟著的那一大群人了嗎？他們可不都是天衍宗弟子，大部分都是前天衍宗弟子開闢家族的後代。”
夏侯雅東一拍腦門，“ ∼燈下黑，我還真給忘了。”
這麼一盤算，幾乎天下修士就沒有能逃過這一循環的。
恐怖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