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將軍拍了下身下的座椅扶手,滿是老繭的手一邊摩挲著扶手末端的虎獸,一邊沉聲道︰“過來,坐著說。”
顧堯早在進門時就快速瞄了一眼的帳內布局,听到這話,邊嘴上應道,“是。”
邊快速朝著主座右下首的案幾走去。
不想,他剛剛走到案幾旁,蒙將軍再次出聲,“到我身邊來。”
“是。”
顧堯動作一頓,落下的腳自然而然的轉了個方向,抬腳踏上主座,跪坐在蒙將軍右手邊副席上。
他的態度自始至終,都是恭敬有加的。
蒙將軍看著手邊裝乖的小滑頭,輕笑一聲,抬手揭過,轉而拿出一封信,遞到低垂著頭,老實坐著的顧堯面前。
“給,大皇子讓我捎來的信。”
顧堯眼睫一顫,盯了幾秒眼底下密封的信,按下心底的揣測,雙手捧著收回懷里。
“怎麼?顧小子是啞巴了?”
蒙將軍戲謔的看了一眼乖過頭的小子,“進門以來,你只問候了一句,道了兩句是,自此再未開口。
當初在駐地時,我對顧家少主那舌燦蓮花的好口才可是印象深刻。”
顧堯不慌不忙的收起信,抬起那張風姿卓越的臉,嘴角噙著一抹笑容,“這不是為了給將軍留下一個沉穩可靠的新印象嘛∼”
蒙將軍眉頭一挑,“哦∼你這般費心費力,可是在求些什麼?”
顧堯收起臉上的笑意,恭敬得垂著頭,“听聞將軍家中有一孫女孝心有加,待字閨中,晚輩有意求娶,不知將軍可願割愛。”
蒙將軍臉皮一僵,眼神犀利的打量著右手邊的小年輕,“哦?你倒是耳目眾多。”
此事本就是他心里琢磨的事,今日叫顧家小子過來,本想側面提一提,沒想到這小子突然先下手了。
消息到底是哪里泄露出去的?
是食堂那次,還是他寫回京城的家信出了問題,或者…顧家在京城已經手眼通天?
雖不知蒙將軍在想些什麼,可顧堯的直覺告訴他,必須立馬打斷他!
因為……蒙將軍盯著他的眼底越發深邃了,他預感到事情往不太妙方向狂奔而去。
再不拉下車閘,他怕接下來的連鎖反應,好似推翻的多米諾骨牌一般,一步步發酵成災難,最後拖著顧家滑入深淵。
“將軍手上的護腕真是別致,針腳細密,繡紋大氣又不失巧思,看著像是新作不久,將軍動作間很是愛護。
這袖腕怕是您家中未出閣的孫女特意送過來的心意吧?
手藝真巧,一看便知她是個蕙質蘭心的女郎,晚輩家中正需要這麼一位能執掌後宅的貼心人。
不知將軍可還滿意晚輩這位孫女婿?”
不得不說,顧堯的第六感很準。
若他再不打斷,蒙將軍心里升起戒備之余,已經打算把顧家疑似布下驚天密網一事寫在密折上,用特殊渠道遞到陛下案頭了。
這會兒听得顧堯是憑著自身敏銳的洞察力,揪著他身上的蛛絲馬跡,推斷出他那隱晦的意圖來。
蒙將軍心底驚嘆于他的聰慧機敏之余,也是滿滿的後怕和尷尬。
“呼……你小子還真是擅長給人驚嚇,我可是差點就要上告你顧家居心叵測了。”
這種事,他剛才沉默那麼久,憑著顧堯的敏銳,事後必然會猜到,還不如當做笑談,隨意點說出來。
免得生了嫌隙隔閡,傷了他孫女。
顧堯聞言,放在袖中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也是無聲的松了口氣,幸好!!!
面上謙遜的回了一個笑容,“祖父高看我們顧家了,往年我們家不過是個金丹小家族,哪能有這份偉力和野心。”
內心深處卻是後怕的不行,要知道,顧家有沒有這份偉力他暫時沒接掌族長之位,他祖父可沒告訴他。
可他自己憑著天命之子的氣運輔佐,短短十幾年間,鋪開的勢力網還真遍布了三大皇朝的邊邊角角。
只不過有的扎根淺了些罷了。
往日若是沒人特意去查,還真不可能發現什麼,可,若是蒙將軍這等重量級人物特意遞上密折,那位多智近妖的陛下一手天機推演深不可測。
有陛下出手,他那十幾年的心血怕是要保不住了,而隨著他的布局被連根拔起,他們顧家也討不了好。
“你小子,過分謙虛可就是驕傲了,顧家之前的體量,可也稱不上小……等等……你小子叫我什麼?”
蒙將軍後知後覺,發現有哪里不對。
“叫您祖父啊∼剛剛求親,您不是默認了嗎?既如此,早些叫也不算是失禮。”
顧堯故作親近的說著俏皮話,這番打蛇隨棍上,雖是為了轉移蒙將軍的注意力,卻也帶著一絲絲絲絲的真心。
“哈哈哈……”
見顧堯這是把他剛剛異常的沉默硬扯一層遮羞布蓋了過去,全當無事發生,這份心胸看得他心頭大安。
如此心性豁達,手段靈活,頭腦清醒之人,他唯一的孫女的後半生,穩了。
想罷,他忍不住開懷大笑。
“既然你都叫我祖父了,那這門親事,我就認下了。”
說著,小心摩挲了一下手腕上的袖腕,聲音不自覺的軟了下來,“我這孫女是我孫輩唯一的女孩,跟其他那些皮猴子可不一樣,她乖巧懂事的很。性子柔中帶剛。
往後你們相處時發生矛盾,可要細細說來才好,我孫女可不是無理取鬧的人。她听得進別人的話,不是無理攪三分的性子。”
顧堯听著他的真情流露,緩緩放松緊繃許久,布滿了黏膩冷汗的後背,坦誠道︰“祖父放心,我後院諸位妻妾也都不是爭強好勝的性子。
她們如今一心修煉,除了照顧膝下孩兒,時不時會呼朋喚友開個賞花宴之外,倒也沒什麼交集……”
這場坦白局,兩人都很滿意。
蒙將軍更是立刻拍板,“我家孫女年紀不小了,婚事拖不得了,這倆月就定下來吧!”說著,扯下腰間的猙獰獸牌遞了過去,“這是我們蒙家的信物。”
顧堯恭敬接過,從儲物戒中取出心底飛鸞玉牌放到他手邊,“這是我顧家的信物。”
蒙將軍大手握住玉牌,“五天後,前線要運送傷兵回駐地,你順道回去吧,我給你批兩個月的假。
你回去好好準備定親事宜,我回通知家里人準備好應對。”
顧堯眉頭一挑,呦∼這可真是心想事成,他本也打算回去一趟來著,沒想到還沒張嘴,一切便順利達成了。
不過,轉念想到家里在齊郡那邊參加相親宴會時給他定下的諸多親事,顧堯抿了抿嘴,決定坦白,“祖父,有一件事,您知道了可別惱。”
“哦?說說看!”蒙將軍收起玉牌的手微微一頓,怎麼?這是見親事定了,鬧ど蛾子了??
“嘿嘿∼這事說來也巧,我家里人為我定了幾門親事,本也打算過幾天跟著運送傷員的隊伍返回,定下親事來著的。”
說完,悄摸摸觀察蒙將軍的臉色。
蒙將軍冷哼一聲,“這麼巧,那你小子運道還真不錯。”這種事他早有預料,倒沒什麼好生氣的,
“不過,我孫女可不能排在最後進門。”
他蒙家也是個名門望族,若不是陛下想讓孫女嫁給大皇子為妃,他也不想這麼急著把人定出去。
回想起當初女兒生下大皇子後,回家時那滿身靈脈中攀爬著的黑紅色,污染極強的穢紋,他好好的明媚張揚的女兒,如今卻只能躲在密室中苟延殘喘。
想到這,蒙將軍就心里堵得慌,自那之後,他便明白,皇室是個虎狼窩。
有了這麼一個淒慘的例子在,他怎麼可能會把孫女再推入火坑。
“好,以蒙家女的品性,自當是側夫人,祖父放心。”
顧堯果斷答應下來,反正多少個側夫人的月例他都給得起。
“行了,沒事就回去吧!我這一堆事兒等著呢!”
敲定了心頭的大事,蒙將軍攆人了。
他可不只是臨潭城這邊的統帥,與萬妖山脈接壤的邊境線中,分了北部戰區,南部戰區和中部戰區。
他統帥的是中部戰區,也是率先開戰的戰區,臨洮城等其他駐地的修士和軍隊,正按著他的軍令,沿著萬妖山脈外圍向內一點點推進呢!
他可不得閑,得時刻關注著。
說著掏出一只精巧了許多的天祿,熟練的擺弄著。
顧堯見狀,很有眼色的退出了營帳,走過幾個營帳後,驚奇的向後看了看,
“天祿居然這麼快就更新換代了?看蒙將軍使用起來的熟練度,怕是早就運用起來了。嘖嘖……瞞的真夠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