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光線的涌入，原本坐在椅子上小憩的許實聞聲抬頭，視線從門口背光的兩人身上掃過。
“是鞠昂找來了啊，還有......”看清另外一人面容的許實臉色一怔。
“這樣啊......你們一起來的啊。”
無需過多的言語，眼前一幕任誰看了都會心里有數，就算是許實也不例外。
黃昏的沉默在三人之間悄然降臨。
鄧子妍站在門邊，偷瞄了眼對方那臉龐上滯留的幾分愕然，這一瞬間的她良心仿佛受到譴責，“對不起”這幾個字差點就要脫口而出。
她不得不移開視線側臉看向一邊灰暗的牆面，一只手抓住了受傷的手臂靠在牆邊。
在進入游戲之前，父母便一直叮囑過她，游戲里什麼樣的人都有，不能用現代的道德視角去看待游戲里發生的一切。
尤其是父親說過的一句話令她印象尤為深刻——“不論何時，你要記住，游戲里只有規則，沒有原則。”
為此，為了以後的游戲，哪怕當下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不舒服，鄧子妍也覺得必須強迫自己去適應這一切。
“對不起。”
意料之外的幾個字在旁響起，鄧子妍詫異轉頭看去，發現是鞠昂代她說出了聲。
可只有鞠昂自己才知道，他是在為什麼而道歉。
鞠昂盯著對面那張此刻略顯黯然的臉，那張俊美的面容在黃昏少許光線的加持下更顯憂郁，但這不是他現在想看到的表情。
“許神，你現在會後悔救了我麼？”
許實抬眸與之對上視線，隨後搖了搖頭。
“不會，你們只是做了一名玩家該做的事情而已。”
但這並不是鞠昂想听到的回答。
“那你是否還記得，幾個月前你出意外住院那件事？”
“......那怎麼了？”許實不明白鞠昂為何會突然提起這件事，對方跟他同校所以知道這件事是不足為奇。
“我認識你救下來的那個人，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救的那個人並不希望被你救下來，甚至因為被你救下來之後生活變得更糟糕了？”
許實臉色一愣，“抱歉......我沒想過這些。”
鞠昂眼中殘存的光彩在這一刻黯然失色。
“因為救人對那時的我而言只有一瞬間的反應時間，我沒辦法考慮到當事者的心境如何，我只能代入我自己去思考，我不想被車撞，所以我不想看到別人被車撞，我知道被撞可能會死，所以我不想看到別人死在我的面前，那是我下意識的擅自行動，僅此而已。”
說到這的許實露出歉意般的苦笑。
“如果是我的擅自行動傷害到了那個人，游戲結束後希望你可以替我跟那個人說聲對不起。”
但這並不是鞠昂想听到的道歉。
他咬緊了下唇又松開，深呼一口氣後。
“好啊，我接受你的道歉。”
話音落下，鞠昂第一次從對方的臉上看見了動搖之色。
“你......原來是這樣......”許實從未想過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會有這麼巧的事。
“明明是你救的人，你卻一點印象都沒有？”鞠昂很早之前就想問了，“你難道事後沒有看過當時現場的視頻嗎？明明學校的群聊里傳得到處都是。”
“抱歉......我只從護士的口中得知沒有人跟我一起被送來醫院，所以推測你應該沒有大礙，事後為了彌補住院那幾天落下的內容一直在補習，而且學校的群聊我也只加了班級禁止閑聊的通知群。”
“......”鞠昂不甘心，“哪怕在你身邊的朋友那麼多？卻沒有一個人告訴你？”
“這個......”許實搔了搔臉頰，“我想應該沒有人會給剛剛遭遇完事故的朋友復盤可能不願想起的意外吧。”
“.......”
鞠昂頓時不知該如何反駁。注︰這個人——沒有朋友。）
他難以理解，明明都已經做到這種程度了，為什麼——
“你難道一點都不生氣嗎？”
鞠昂盯著對方的眼楮，試圖從那深處挖出一絲怒氣乃至骯髒。
“你要問我生不生氣的話......確實，要是我早點發現你的處境，也許結果就不一樣了吧。”
“......”
看著那張臉上仿佛寫著“都是我的錯”的表情，鞠昂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人搞反了吧？！他為什麼在對自己生氣啊？！
“算了......”
言至于此，鞠昂算是徹底放棄了。
他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了，無論他使出多麼骯髒的手段，恐怕也無法玷污眼前之人。
那一如既往的善意無懈可擊，不自量力的是他自己。
鞠昂低頭瞥了眼手環時間。
“那麼，差不多也是時候了，天也要黑了，來投票吧。”
聞言的許實卻干脆的從椅子上起身。
“不，我想也沒有那個必要了，我退出，這里讓給你們。”
在兩人的注視之下，他徑直走向門口。
同鞠昂擦肩而過時，許實獻上了自己最後的善意。
“祝你們好運。”
“......”
直到最後，鞠昂也沒能從那背影上移開視線。
就連最後的認輸退場，他覺得自己也比不過對方。
“祝你們好運......”那最後的話語依然回蕩在他耳旁。
不覺間，鞠昂回想起了事故那天，即便臉龐緊貼地面，那股一閃而過的安心卻讓他時至今日記憶猶新。
他很清楚，對方還是那個人。
直到最後，他還是沒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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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那兩人，離開了暫時的庇護所後，許實百無聊賴的走在寂寥的廢墟街道上。
離徹底天黑還有那麼一點時間，所以他大可不必過于著急。
反正著急也沒有用了，事已成定局。
黃昏的斜陽將他的影子拉得狹長，走了一段路後，許實走進了一間破爛不堪的公共廁所里。
在唯一完好的一間隔間前停下腳步，許實打開帶有顯眼門牌標識的衛生間門步入其中。
在夜幕降臨前的最後一刻，就像他離開時所說的那樣。
許實由衷祝福那兩人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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