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的煤氣灶兀自的燃燒著。
本該出現在上面的鐵鍋此時正翻扣在地面上。
一大攤冒著熱氣的水積在腳下。
許茗謠第一時間沖向跌坐在地上的桃夭夭,急切的查看她身上的傷勢。
看著桃夭夭褲子上大片的濕痕,以及她手臂上被燙紅的皮膚,許茗謠一時間慌的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桃夭夭的聲音響起,語氣歉疚柔軟。
“對不起。”
“我太困了,在燒水的時候打了個盹,不小心踫翻了鍋。”
听到桃夭夭的聲音,許茗謠下意識的抬起頭來,一股交雜著心疼的怒氣涌上心頭。
她想責備她。
明明受傷的人是你自己,為什麼還要向別人道歉。
你就不會為你自己多想想嗎?
只是才一抬頭,許茗謠就愣住了。
桃夭夭怎麼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她才剛洗過澡,卸去了淡妝,在她白淨的肌膚上,那兩抹烏黑的眼圈極其顯眼。
腳下薄薄的一層熱水直到現在還是很燙,許茗謠不知道桃夭夭踫翻鍋子的時候,里面的水有多少度。
但想必溫度不會低。
可在她的臉上,痛苦和扭曲只佔據了一小部分,更多的則是一種深深的疲憊和倦怠。
她跪坐在那兒。
累的好像連痛的力氣都沒有了。
為什麼會這樣?
看著因為生活而奔波勞累至此的桃夭夭,許茗謠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個疑問。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自己最初的目的...
好像是想讓那個可憐的女孩能跟著自己輕松幸福的生活下去。
為什麼...
事情會變成這樣?
在短暫的愣神後,許茗謠還是想起了眼下的當務之急。
她重新低頭看向桃夭夭被燙紅的胳膊,忽略掉鼻腔中莫名多出的酸澀感,她壓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變調聲音,急切的問道︰
“醫藥箱在哪兒?”
“在儲物間的靠牆的櫃子里。”
桃夭夭輕聲指出方向。
許茗謠頭也不抬的轉身離開廚房,赤著腳快步來到儲物間後,許茗謠迅速在櫃子里找到了醫藥箱。
急急忙忙的用手臂擦了下眼眶,許茗謠拎著醫藥箱,迅速的轉身回到廚房,低著頭一言不發的開始為桃夭夭處理傷口。
許茗謠很急。
她迫切的想快速的為桃夭夭處理好傷口。
好為她減輕一些痛苦。
可缺乏生活常識的她根本就不會處理傷口,更別提是這種復雜的燙傷。
淚水漸漸的模糊了視線。
許茗謠不敢去擦,怕被桃夭夭發現自己在流淚,便只能把頭壓低一些,再壓低一些。
強烈的情緒波動使許茗謠的手開始顫抖。
這讓本就不怎麼會處理傷口的她變得更加笨拙。
許茗謠!
你怎麼這麼沒用啊!
許茗謠深深的埋著頭,火紅色的長發從兩側垂下,遮住了她不想被人看到的眼淚和軟弱。
你怎麼什麼都做不到啊?!
你怎麼這麼沒用...
...
許茗謠放下手里的醫療用品,低著頭轉身走了。
丟下了桃夭夭和那一大片她還沒有處理完的傷口。
其實許茗謠很清楚,將燙傷留給桃夭夭自己處理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自己什麼都不會,繼續留在那兒‘幫忙’,說不定還會加重她的傷勢。
許茗謠離開了。
跪坐在地上的桃夭夭輕輕的松了口氣。
從地上站起,桃夭夭來到水池前打開水龍頭,用涼水沖刷著肌膚上被燙傷的地方,緊張的情緒也隨著流過肌膚的沁涼而逐漸舒緩。
其實踫翻鍋子的原因,桃夭夭只說了一半。
除了困得受不了小小的打了個盹外,腿軟也佔據了很大一部分的原因...
...
“咚!”
臥室的門被重重的甩上。
許茗謠倚靠在門後,整個人如同脫力一般的緩緩滑坐到地板上。
為什麼...
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啊...
許茗謠無助的把臉埋進臂彎里,她蜷縮起那雙傲人的雙腿,抽抽嗒嗒的縮成一小團,哭抖著肩膀。
自己明明不想這樣做啊...
塵封許久的記憶被重新翻動。
許茗謠又記起了那個夏天。
那時,惹了事情的自己不得不從一個私人學校轉學到一個公辦的普通學校。
在轉學的第一天,自己就在學校的走廊里遇到了她。
她穿著一身整潔干淨的校服,卻給人一種貧窮的感覺。
不光是因為她腳上那雙扔到路邊都沒人撿的老舊旅游鞋。
更多的還是她在見到自己一身光鮮時,眼里藏不住的自卑和閃躲。
她那時好像剛被人欺負過。
好看的桃花眸子微微發紅,走在路上都不敢抬頭看人,這才不小心撞到了自己。
後來?
後來,自己教訓了那些造謠欺負她的人。
也理所當然的把這個一眼看上去就會讓人倍感驚艷的女孩子留在了身邊。
再後來,許茗謠記得自己被女孩哀求著去她家里一趟,似乎是要為她去證明些什麼。
好像是去證明她並沒有在用身體去換錢。
可當時自己和她的關系...
...
好像就是這樣。
不過好在要向其證明的人是一個行將就木的保守老人。
她根本就想不到女孩子和女孩子之間能發生什麼超越友情的感情。
所以自己去了。
許茗謠還記得那時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
許茗謠不知道該怎麼去形容那個貧窮的家。
只能說那里的貧窮已經突破了自己對貧窮這一詞語的想象極限。
那時,少女窘迫的站在一旁,瑩白色的手指背在身後幾乎要擰出結來。
許茗謠記得那是一個傍晚,並不熱。
可少女卻像陷進了火爐里,滿臉都是羞臊的紅。
她當時一定自卑的想要找個縫隙鑽進去吧?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個土房一般的環境並沒有給她減分。
反而襯托的她更為難得。
像是一朵生在土窯里的白百合。
還記得那個佝僂的老人拉著自己說了很多感激的話。
許茗謠都忘記了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強忍著對環境的厭惡听下去的。
許茗謠只記得那時候的自己滿腦袋只有一個想法。
自己不要讓她再生活在這種貧窮又辛勞的生活中了。
她跟在自己身邊,自己會給她一種很好的生活。
她可以幸福又輕松的生活下去。
可,可事情為什麼又會變成現在這樣?
許茗謠把自己的腿抱的又更緊了些,淚水忍不住的奪眶而出。
為什麼。
為什麼她還活的這麼辛苦。
為什麼。
為什麼自己會成為她的累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