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鶴是在什麼時候遇到胡長樂的呢?那是他在家里頭被柳家的某個混球少爺打個半死的時候,那天,柳鶴感覺自己要死掉了,就連呼吸里都染上散不開來的血腥味。
他躺在地上,總覺得自己這次或許真的過不去了,呼吸在漸漸微弱,意識也漸漸模糊著……
冰冷伴隨著夢襲卷了自己的全身,迷迷糊糊間,他好似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手掌輕輕撫著他的額頭……像一場美夢,他有點不願意醒過來。
等柳鶴再度睜開眼,他就發現自己躺在了床上,這是他的房間,舊房子里頭的灰塵蕩得讓人呼吸有些難受,窗戶被人打開,新鮮的氣流將這些灰塵給帶走,外頭已是夜晚。
“醒了?”一道熟悉的聲音在旁邊響起,柳鶴轉頭看去,發現是他的姐姐柳長樂,她就坐在不遠處,托著下巴看著這個弟弟。
“……姐…姐?”平日里頭理都不理他的柳長樂今個兒怎麼和他說話了?柳鶴不知道,但是他有點拘謹。
“…嗯,我在。”這個柳長樂在听到這聲呼喚後睫毛輕顫了一下,隨後放下手,笑問著︰“要喝水嗎?我剛煮了一壺。”
“……好。”柳鶴點了點頭,盡管內心還是很忐忑不安,畢竟柳長樂的態度和先前的完全不一樣,現在的柳長樂給人一種安靜的淡感,好似什麼都不重要,什麼都不在意那樣。
柳鶴小心翼翼地看著,看著看著那碗熱水就落在他的手心里,隔著碗都能夠感覺到里頭的熱乎。
“小孩嘛,多喝熱水。”這個柳長樂見柳鶴一動不動的,就提了一嘴︰“別喝涼的,那不衛生。”
柳鶴听到這話便端起這碗水,極為小心地喝著,水是暖和的,就這樣自喉嚨那里流到身體里,心髒也在這一刻舒服地怦然而動著。
“……姐姐。”柳鶴喝完了就舉著著個空碗無所適從。
“…你要不要跟我走?”這個女人笑著對他伸出手,“離開這里如何?這里實在是太糟糕了,不合適作為一個家居住。”
“走?去哪里?”
“不知道,我就問問你,當然你要是想在這樣我也尊重你的想法,我就自己先走了。”她說著,語氣里頭帶著些許疏離,盡管如此柳鶴還是伸出手抓住了她,抓住了這個姐姐。
因為他也不想待在這里。
“所以你就這樣老老實實和她改了姓氏,然後把那幾個宗門搞沒了一起做大做強。”唐山玉听完了這故事,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嗯,我當初其實並不知道為什麼姐姐不願意姓杜,明明杜是母親的姓氏,但是她卻拒絕了,甚至還說沒必要…”柳鶴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道。
“傷心嗎?”唐山玉輕輕笑了一聲,好像在幸災樂禍。
“當然,畢竟她好像直到我死了都沒有把我當家人……現在看到你來了,估計她還是想著回去吧。”柳鶴繼續無奈著,總之,他開始說起其他事情︰“好啦,長樂姐姐的事情和我接下來要和你說的沒什麼關系,我們換個話題吧……”
“別啊,我听得正起勁呢。”唐山玉稍微阻止了一下,“好吧,那你說完這個話題再和我細說。”
“……你就那麼好奇嗎?”
唐山玉聞此便微微一笑,很是深情地開口道︰
“因為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啊!”因為我也想好好了解一下你們的過去。
“……你是不是心里的想法和說出的話弄反了。”柳鶴很是復雜地看著這個神態和話語不搭的家伙。
“有嗎?你看錯了吧?”唐山玉眨了眨眼,一臉無辜,但是柳鶴能怎麼辦呢,畢竟他要說的事情估計也只能告訴這個人了。
“我想說的就是關于這個斷罪庭,關押罪人的地方是和那些守護正義的家伙住在同一個塔樓里的,這個塔樓一共有十七層,上五層是斷罪庭的辦事處,往往下則是關押罪犯的地方,我們目前是在第十層。”柳鶴慢悠悠地用造夢幻化出一座尖塔。
“嗯?所以?你不會想要我掀起反抗的旗幟,然後帶著這些罪人一起殺上頂樓,將這個斷罪庭一起端了吧……?”唐山玉笑了一下,然後道︰“不行,這里頭也是有真正的罪犯,可不能這樣做。”
“…我也沒想過這樣好嗎?”柳鶴說著就要給自己自證一下清白︰“我也是你們所說的根正苗紅的少年……”
“哦,那些人喊你大哥又是怎麼回事?”唐山玉听著熟悉的詞匯出現在修仙界難得笑容溫和了不少,只是根正苗紅和形容的人有點不搭而已。
“……年輕不懂事。”柳鶴咳了一聲。
“你也不年輕啊。”唐山玉可謂是對方說一句就嗆一句,好像不想給對方好過一樣,但是他嗆得又像在打鬧,听不出什麼威脅感。
“好吧,我想說的是……斷罪庭里頭有個東西你想不想要?”柳鶴笑了笑然後問道︰“這個東西目前在不存在的十八層。”
“水里?”唐山玉瞥了一眼那飄著的塔樓。
“你想得好快。”柳鶴隨口夸了一句,然後道︰“對,最底部的十八層其實是水牢哦,那里關的不是人修,而是作惡多端但是又殺不死的妖獸。”
“…有什麼東西值得我直接去十八層拿的?”
“哈哈,其實長樂姐姐一直在關注你們,所以我也或多或少知道一點情況,你們……”說著,柳鶴的聲音壓低了起來,語氣微冷︰“要不要試一下……弒神?”
“……好處?”唐山玉攤開手,等待著這個交易所能給他的利益。
“好處就是你們可以自由?”柳鶴笑著,然後接著道︰“至于對我的好處……其實我不相信長樂姐姐身邊那個叫做系統的東西。”
“為什麼?到底是你懂系統還是她懂系統?”唐山玉一邊問一邊玩梗,他目前的確在苦中作樂。
“……?這是什麼?”柳鶴難得疑惑了一下,估計是沒有接收過這種信息,不過很快他又繼續往下說去︰“我也是听牢里的前輩說的,據說斷罪庭為什麼會在建立這里,是和這個東西息息相關的,據說這里有神明的眼楮,只要在神明的注視下,深淵里的魔物便不會輕舉妄動。”
神明…神明……
這個神明留下的東西還真多,之前是火是那個什麼龍嘯,這次則是眼楮……
咋。
分東西分到最後被分尸了嗎?
“這個東西對我來說沒什麼用,再說了弒神這種事情你不應該和我說,你應該和其他人說,改天我會和顧延清說一嘴的,做不做就看他了。”唐山玉一副不想惹上事的模樣,並且還語重心長地道︰“再說了,你都說是據說了,萬一我好不容易過去發現那里什麼都沒有豈不是白跑一趟,而且你也說里頭一堆魔物了,也說明了眼楮的作用了,很顯然眼楮拿走後這些魔物就會亂動,這可不好……”
〔我想要。〕
就在這時,唐山玉的腦海里突然響起了一道聲音,這玩意兒怎麼睡著睡著還偷听人講話。
“……但…也不是不可以解決。”唐山玉的語重心長突地就換了個方向,柳鶴眼睜睜地看著人把拒絕出口的話拐了個彎,就這樣委婉地變成了同意︰“嗯,看在你苦苦哀求我的份上,我就走一趟吧。”
“…………你原來那麼善變嗎?”柳鶴的眼神極為復雜。
“…閉嘴。”這叫靈活變通。
“說起來,我是真沒有想到你會進來,還以為你不會進來呢?怎麼,我留下的遺言很好用吧?話說你怎麼就會想到有那麼一天?莫不是你和長樂姐姐一樣好似能看到未來?”柳鶴干笑了幾聲,不打算在惹惱唐山玉這件事上進行下去。
“……並不是。”唐山玉听到這話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了。
“?那是什麼?總不能你耍著我玩吧?我可是念了快一個晚上的人名啊喂!”柳鶴听到這話,眉頭一挑,這次惱怒的主角變成了他自己。
“好像也算是……”唐山玉猶猶豫豫,莫名地有些拘謹。
“到底是還是不是啊!!”他真的很好奇,不要說一半不說一半好不好!!
“……我只是想著要是師父也坐牢的話,我可以憑借這個進來陪他坐牢。”唐山玉說完後清咳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去看柳鶴那雙看戀愛腦的眼楮,“再說了,這個可能還挺大的……”
柳鶴︰……
算了,他本人也是自願替人坐牢了,所以他好像也說不了這人什麼。
半斤八兩。
……
“尊者。”一道人影立于門外頭,月色將他的身形拉得很長,而被這個人喚作尊者的人則是顧延清,他坐在窗邊,手上依舊拿著一份卷子,就在那里看著。
“如何?”顧延清提筆在卷軸上寫了幾筆,就放在了一旁,眸光平靜地往門那邊看去。
“關于眾人對隨清宗的不滿還有唐山玉的罵聲已達巔峰,尊者接下來可還需要我等去做些什麼?”那人恭恭敬敬站在門口那,一步不移。
“先放著,等斷罪庭開庭的時候再一一把那東西放出去。”顧延清指節輕敲了一下桌面,若有所思地道︰“比起這個,可知山玉那邊情況如何了?”
“按照您的吩咐,那邊傳來的可靠信息是山玉公子想要尋死覓活然後就被那邊的人換了個牢房。”
“……尋死覓活?”顧延清听到此言一頓,隨後轉念一想估計對方應該有自己的目的,便沒有再糾結這個事,隨後他問起了其他︰“魔域那邊如何?可有什麼消息傳來?”
“並未。”
“好,你繼續留意。”
那人听到這話便答了一聲是,隨後便退下,他的影子和一旁的黑暗融為了一體。
在人離開後,顧延清嘆了口氣,他繼續拿起下一份卷軸,似是還打算再看,可這回卻怎麼也看不下去,心中的濃重思緒總是會讓他回想起那個夜晚。
人總是在回想起當初,如果自己能夠做得再好一點,再厲害一點,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
悔意,無力,憤怒等等這些情緒時刻沖擊著顧延清的腹腔里頭,可他無處述說著,最後只能自己去咀嚼著其中的滋味,再將其靜悄悄地藏好。
另一邊,魔域里頭,秦蘭時打著哈欠迎接著在魔域難得有床的清晨,他看看外頭的場景,黑雨已經不再,可天空卻也算不得有多晴朗,太陽與神明息息相關,這也就導致傳說中被神明所拋棄的魔域里頭是看不到太陽的。
所以,在人們的入目之處,只有那漆黑的天空正仔細地將那些稀碎的紅雲包裹。
“時瀾公子可是打算出發了?”季盈許是听到了動靜,便傳音過來問他,“可要吃了早飯再走?大家今早煮了不少。”
“這就來。”對于能免費吃飯這件事,秦蘭時一直很樂意的,回答完後他便慢悠悠地整理一下衣服就往吃早飯的地方走去。
一路順暢。
秦蘭時來到了熱騰騰的早飯面前,他看著桌上那還有不知名的紅果子,不知道用什麼做的黑色餅子,頓時沉默了一下。
他的確沒吃過魔域本地菜,原來長這樣的嗎?看得有些詭異。
正想著的時候,旁邊就有人給他端來了一碗冒著泡的濃稠的紫色湯過來,秦蘭時用筷子在里頭攪了攪,然後夾出了一根黑色的青蛙腿,再攪幾下,就出現一個白花花的嫩蟲肉
“這可是咱們這里少有的肉,今早給大人您抓的,新鮮著呢!!”旁邊的村民純樸一笑,正期待地看著秦蘭時︰“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
秦蘭時沉默了一下,秦蘭時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緊接著他便封鎖了自己的味覺,開始滿目深情地吃起了早飯︰“不錯不錯,只不過記得我昨天給你們開的會,糧食計劃得提上日程才行。”
“大人吩咐得是!我們今日就去辦了!!”
“很好!夠速度!”秦蘭時夸了一句,繼續吃早飯,等他吃完後就匆匆忙忙……不,就極為真誠地和他們道了個別,就開開心心地往外邊走去。
路過熟悉的手骨,它還在那里,高高地舉起著,爪子正閃爍著一抹寒光,秦蘭時見此便蹲下來,掏出一塊木板,立在這個小手旁邊,並且還瀟灑地刻下一行字︰
魔域最好看的人之墓。
骨手在風中晃啊晃的,像是十分滿意。
秦蘭時見此笑了一下,這下子他是真的要快馬加鞭地走了,畢竟萬一他去到金珍城後人家都比完賽怎麼辦?
只不過走著走著的時候,秦蘭時左看右看,發現周圍沒有人,就拿出個水囊,就小心翼翼地解開了味覺封印……下一刻,他舉起水囊猛猛地喝起了水。
好奇總是愛作死的。
與此同時,在陰暗的洞穴里,順著台階走至高處,在斷岩邊上的那座綻放著無數血花的黑棺里,躺在那里的男子緩緩睜開眼,伴隨著他的起身,四周的花急速地枯萎,血色盡褪,只余枯色,唯有那殘枝還零零碎碎地搭在黑棺上,和棺上的暗紅紋路緊緊相依。
男子的眼眸里盡是漠色,骨節分明的手搭在棺邊,那慘白色和黑棺本色形成了鮮明對比,黑色紋路漸漸爬上他的臉頰而後又自主散去,濃郁血光在眸里浮現著。
“…主上,您醒了?”似是對他的甦醒有所察覺,服侍的人正恭恭敬敬地跪在下方,他不敢直視其容,只是一味地將頭低下。
“……”那個人沒有搭話。
“…主上?”服侍的人見沒有回應,小心翼翼地抬起頭……唯恐那位出什麼事。
可在下一刻,他那抬起頭在感受那駭然的威壓後重重地往地上砸去,與此同時,他感覺到有人慢悠悠地從上邊走下來,其腳步聲一點一點地離他越來越近。
最後,這腳步聲的主人邁過了他,就那麼直直地往他後邊走去。
待那男子走遠後,這人便發現自己已然驚出了一身冷汗,過了一會兒後,他才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急匆匆地往外頭跑去。
可外頭哪有那位的身影呢?
若是有認識這男子的在場,定然會輕而易舉地認出這男子便是數日前那隨清宗的入魔弟子,也是天青劍尊的徒弟———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