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的一雙大眼楮笑成了月牙兒,笑道︰“娘親最好了,我就知道娘親不會怪天意,娘親,天意教給您的劍道,是那位叔叔傳授的!”
女子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臉上。
小女孩頓時嚇得呆住了,繼而流出了眼淚,不住道︰“娘親說過不會生氣的,娘親騙天意,嗚嗚……是天意不好,娘親不要怪天意……”
女子捧著女兒梨花帶雨的臉蛋,柔聲道︰“娘親不怪天意,我的天意這麼厲害,娘親高興還來不及了!”
“真的嗎?娘親,那真是太好了!”
小女孩的臉變得很快,轉眼間又是春光爛漫。
女子仰望天空,不知在想著什麼。
不多時,她攙著小女孩越走越遠,消失不見了。
大陣一隅,更為嚴重的反噬爆發了。
桑北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去幫助那個女子,他將這個原因歸結到對那個小女孩天生中的好感上,就像他當初路過她們家,雖然遭受女子的白眼,依舊忍不住留下了那根粗糙木劍。
看著可愛小女孩手握他的劍,他無論如何也要幫上一把,即便自己經歷更多的苦難也不足掛齒。
“那種天才,無論如何,不能讓其夭折!只是那女子到底心狠,居然,居然將這麼小的女娃娃帶進如此凶險之地,也不知她是怎麼想的。”
只是很快,桑北就愣住了。
在滄海橫流的陣圖當中,他看到了更多的熟人,他已然決定不再干涉,偏偏一次次從入定中被驚醒過來。
步焉流,甦墨,葉莫回,齊驍,還有桑盟的那些人,他們都不同程度被陣圖的力量拖入魔境,要想從其中掙脫出來,已然很不容易。
他深深皺起了眉頭,想到了一個極其嚴重的問題。
自己與這座陣圖的交鋒或許才剛剛開始,難道它一直在試探自己?
它在逐步深入自己的內心,一步步了解你的執著和不舍,繼而在不知不覺中將你一步步拖進去,直至于無法自拔。
一聲怒吼,桑北驀然站起來,向前踏出一步,一步逆轉乾坤,破壁而出。
他驚愕的發現,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的深陷了進去,他的人間道已然和這座陣圖深深融合在了這一起,這種融合並非糾纏,他原可以從容脫身,只是由于他一次次出手干涉他人的因果,故而讓他的道境世界出現破綻,使得陣圖的力量得以反向滲透進入,生成無數根須,盤根錯節,和他的道境世界死死長合在了一起。
如今,他所看到的那些熟悉的人,多多少少,都與他產生過因果,這些因果的力量,已然成為一根根刺,深深扎入他的道境,既在傷害他,也使得那些人一步步泥足深陷。
可以這樣說,正由于自己的不慎,雖屬無意,卻殃及無辜,在淪陷的同時,也一步步將他們拖了進來。
他並沒有殺他們,他們卻因為與他之間的因果,被陣圖所趁,越陷越深。
這是一條死路,自己若不出手,他們幾乎不可能逃出去。
陣圖糾纏的力量正在自己體內百般肆虐,若然自己再出手,承受的壓力會越來越大,這就是一個死局。
然而讓自己就這般看著他們死去,自己一輩子也不會心安。
這不是自己一向所求的道。
好一座陣圖,自始至終都在百般算計自己。
“既然如此,那就——戰!”
一聲怒吼,身後,一棵歪脖子樹冉冉升起,扭曲如龍。
這棵歪脖子樹已然成為他最強的防御和後盾。
慧眼所矚,一道劍光穿透虛空而去。
正處于困窘中的步焉流,驀然抬首,沒來由中信手一刺,兩道劍光于空中交會,激發出珠玉般的悅耳聲響。
“謝謝!”
他明白是誰在拯救自己,一聲謝看似語氣淡淡,其實深深銘刻在心。
秋湍劍攪起一道飛瀑,步焉流身影一閃而去。
每走一人,便如從體內拔出一根長長的刺,那種痛苦,難以盡言。
他們在他眼前飛升,他則在步步淪陷。
若非那棵歪脖子樹的強大抵抗,他很難能撐下來。
饒是如此,他感到陣圖的力量正如滄海橫流,滾滾而來。
以有限搏無限,他的路決然無法長久。
桑北隱隱覺得其中似乎藏著一個契機,至于是什麼,他卻一時半會無從把握。
手中劍突然閃爍出一點星光,他凝神看去,正是那一滴晶瑩的淚珠。
所有的推測在這一刻豁然貫通。
他想起了曾與四鎮間爆發的生死一戰。
那晚的星光當真無比燦爛。
而當下的天空卻是烏黑一片,什麼都沒有。
桑北推測那片星天本就該存在,之所以還沒有出現,乃是在等待有緣者去發掘嗎?
那一場血與火的戰斗,讓他對那座星光大陣很熟悉,不止熟悉,更激發出塵封的回憶。
他宛若再度回到了那片死沼,變成了搖籃中的一個嬰兒,睜開一雙大大的眼楮,好奇的觀察著上方那片神秘莫測的天空。
人間道無限擴展。
識海無限擴展。
一顆顆種星出現在意想的天空,按照他想象中的樣子,不斷變化,排列組合,直至完全匯聚成為那片記憶狀態。
桑北一步向前跨出,與此同時,一個身影從本體撕裂出去,朝著反方向行走而去。
一十八步,一正一反,一在追憶,一在向往,每一步都在破壁,破除既定規則,走出一條全新之路。
慧眼所見,天地所倚,讓桑北對眼前的陣圖世界理解得愈發全面、透徹,一道道劍光掠起,一個個身影從泥足深陷中拔地而起,飛越生天。
然而,即便桑北和魔憑借他們掌控的天地乾坤與這座陣圖勉力對抗,隨著被他們拯救的人越來越多,陣圖的反噬之力已然攀升到極為可怕的地步,且,那種反噬之力仍舊在不斷攀升,使得那棵歪脖子樹不斷扭曲,發出 嚓嚓的斷裂聲。
又一次的生死危機!
桑北明白,這種局面如果不能得到改變,自己最終只有毀滅一條路。
“準備好了嗎?若我所猜不錯,這應該是唯一的一條解決之道,賭不賭?”
“不須問,我的路從無退卻的道理!”
“你要知道,若我猜錯,等待的結果只有一個!”
“決斷吧。我們沒有時間了!“魔果斷回應。
而在他們對話的同時,在這座大陣的一隅,一個身著白衣的俊美青年同樣在苦苦掙扎,他本想通過自己的努力一舉破開壁障,進入最終戰場,但,這座大陣的可怕還是遠遠超出了預期。
“對不起,我這麼做也是無奈,算我欠你,下輩子償還!”
他說是下輩子,其實有誰知道到底有沒有下輩子,即便有又會如何?
他手指探出,當空一拈,便拈住了一枚星光棋子,那是天元位的棋子,而唯有作為天之驕子的他,才配掌控那處至尊的力量。
另一處空域,桑北驀然變色。
一股前所未有的反噬之力驟然爆發。
他的雙眸澄澈如秋水,已然照見一切本來。
他本來還不見得有多少把握,時下已然有了近九成的判斷。
桑北一步跨出,此刻,他代表地。
魔同樣一步跨出,他代表天。
剎那間,天地逆轉,身與魔合,他們足踏天地一線,也正踏在那股滾滾反噬而來的風口浪尖之上。
霹靂一聲!
一道驚雷從天而降,與此同時,桑北與魔,一步破壁。
同一時刻,一柄赤血之弓緩緩拉開,很快與那棵歪脖子樹重疊在了一起。
此刻,桑北的兩只眼瞳也詭異的重疊在了一起。
彼岸之弓已然拉滿,弓弦之上所搭的卻是一道奇詭劍痕,那道劍痕,名喚虛無。
同一時刻,魔已然化作一道流光,融入那道虛無劍痕之中。
這一拉,已然將歪脖子樹先前積蓄的力量宣泄一空,不僅如此,桑北周身的氣血之力也被消耗了三成之多。
剎那間,弦開,劍破長空,化作一道長長虹影,投射在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