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驀然生出一種似曾相識之感。
適才所處的世界,和自己當初所進入的月窟秘境大同小異,其中封鎖之嚴密,體系之宏大,差可仿佛,故而生出熟悉之感。
也正是因為這種熟悉感,讓桑北提前產生了危機意識,拼命發動全方位沖擊,激怒了所有精血化身,這才達到預期所得。
若然按部就班,循規蹈矩,最終必然錯過了這場頂級的傳承之旅。
手撫胸膛,桑北無比慶幸,仰望高天,周身血運澎湃,感覺中,只差一步,便能突破出去,而這一步,究竟該如何去突破呢?
此刻恰值黑夜盡頭,黎明方生,剎那間,一縷微光,撕裂了天際。
丹田之內,一條銀色小蛇,驟然抖擻精神,昂起了頭顱,朝著東方強力一吸,已然從這一方世界中,采集到了一縷最為精純的氣息。
吸納了想要的東西,銀色小蛇懶羊羊伏下頭顱,被旋渦之力所驅動,緩緩盤旋。
桑北微微轉身,便看到湖畔端坐著的一個蒼老的身影。
一股熟悉意味再度涌上心頭。
那是……那是自己在進入斷魔寺之前,那片無妄海之畔,那處絕崖上,自己見到的那個身影。
同樣一根釣竿,同樣一副蒼老面容。
他是誰?
遠遠看著那個垂釣中的蒼老身影,桑北不由得生出一股古怪的感覺,那個人明明坐在那里,卻仿佛坐在別一世界,高高在上,遠離塵寰。
對方手中所提的那根釣線,明明落入湖中,釣線末端則漸漸淡化,消失無蹤。
這個人,不簡單!
冷不防間,那一雙深邃的瞳孔看來,卻與桑北的目光一觸即分,移向別處,而桑北已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驚悚感,仿佛被對方一眼就看穿了一切。
這個人,和他在登臨雪雁峰的路上,于幻境中看到的那個麻衣人,以及將他投入血池中的那個怪人,分明屬于一類。
一股天生的敵意油然而生。
然而桑北並沒有試圖去靠近並發起挑戰。
他身形一閃,已至岸邊,當即坐下,一根取自釣月峰的青竹甩了出去,釣線落入湖水中,激發出一圈圈漣漪。
天地為爐,身為壺,氣血為茶,烹煮天地。
茶聲咕嘟,一脈心香自然而然釋放了出去。
他此際已然煉成混元真血,以水火既濟之法烹煮天地,釋放出一股濃濃的道境,碾壓周遭。
一棵歪脖子樹呈現在身後,他之相手執殘斧,坎坎伐木。
一道道斧聲猶如鈍擊,敲擊著樹身,敲擊著湖水,敲擊著天地,同樣以這種敲擊在向對方發問。
釣絲牽動湖水,牽動天地,一圈圈漣漪在擴散中很快就波及到了坐在湖畔的老者。
老者口中輕輕一嘆,輕提釣線,水波蕩漾,天地蕩漾,一個身影漸漸變得模糊,仿佛要消融在天地之間。
“休走,我既發問,無論如何,你當做出回復!”
一壺茶瞬間煮沸,其間激發出聲聲悶雷之音。
一柄斧頭越砍越快,樹身中飛濺出一片片血花,那是桑北的血,也是淚。
釣絲驟然一提,拉開天地。
下一刻,一股奇異的空間之力,已然將桑北吸了進去。
定楮一看,發現自己已然來到九峰之外,那座第十峰,天盡頭之上。
不經意中,還是著了對方的算計!
桑北咬牙,心中憤懣,只得暫且放下。
“下一次,不會讓你逃走!”
桑北一步跨出,瞬間和滯留在此地的劍之相合體,繼而一步步向上方走去。
衰草荒冢,遍地白骨,嗚咽的風聲中突然傳來哭泣之音。
就見一個周身襤褸的枯瘦身影,伏在皚皚白骨間,痛哭失聲。
那種痛苦,如喪考妣,痛不欲生。
正在嚎啕大哭間,一顆枯發如草的腦袋突然抬起來,淚眼婆娑中便看到了桑北,氣不打一處來,怒喝道︰“小子,你是故意來看老頭子笑話的嗎?說出個理由,不然,我勢必不與你罷休!”
“我雖然不認識你,卻代天遺子來告訴你一句話。”桑北毫不在意,淡淡道。
“什麼?天遺子?他還沒有死?”老頭就像鬼一般來到桑北面前,死死盯著對方的眼楮。
“死了。”桑北嘆息。
“死了?真的死了嗎?”
老頭再度嚎啕大哭起來。
他與天遺子乃是一世勁敵,斗來斗去,誰都不服誰。
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漫長的歲月中,他們曾經爆發過無數次戰斗,不知不覺中,已然長成為對方背後的影子,變成彼此間最為強大的動力。
這一刻驟然獲知勁敵死訊,這副殘敗的軀殼中,儼然被抽掉了最後一絲精氣神,頓時無力癱坐在地上,口中不停喃喃追問︰“不可能!絕不可能!要知道,天遺子老兒可是最不服我的,他和我還沒有決出最後勝負,怎麼可能先我而去!”
眼角不覺溢出一縷血線,迤邐流淌。
他乃是一介武痴,痴迷于各家劍道,不一而足,瘋狂汲取,直至最後,終致魔念爆發,變成為一個失去理智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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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桑北與天遺子之間的決戰至關鍵時刻,桑北逆轉乾坤,發動斗轉星移,已然將他郁積于身體中的種種劍道力量,宣泄一空,使得當下的他,已然成為一副空殼。
再加上知道天遺子的死訊,此人終于徹底垮掉了。
“天遺子……你怎麼能先我而去?你還等著我去進行最後一戰了啊……”
淚已盡,魂已銷,此生儼然走到了終點。
“其實,你們已經完成了彼此間約定的最後一場戰斗,並決出了結果。”
“你欺騙一個窮途末路的老頭子,有意思嗎?”老頭目光混濁看著桑北。
“沒必要欺騙,我既然獲得了你們兩位前輩的傳承,作為學生,豈有欺騙老師的道理?”
桑北目光澄澈,左手劍出,赫然是源自天遺子劍道,右手劍出,正是傳自這老頭畢生苦心孤詣卻未能掌控住的劍道,兩種劍道驟然于中央合而為一,轟然斬落,就見一道長長的劍道路徑已然延伸到天盡頭的絕崖之外。
老頭瞪大了眼楮,幾乎無法相信,卻不得不信,他沒有想到,自己和天遺子一世沒有解決的難題,居然會在一個不期而至的學生身上得到了實現。
“天意啊,天意,天遺子,你看到了麼?”
老頭驀然轉首,看向桑北道︰“天遺子最後帶給我的是句什麼話?”
“他說,你的選擇是對的,只可惜,他覺醒的太遲了。”
老頭禁不住仰天大笑,在笑聲中終究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其實……其實我們都是一類人,這末法世界,實在太過絕望,逼迫我們瘋的瘋,傻的傻,不過,好在……好在還有希望!”
他目光灼灼看著桑北,看的饒有興味,摸了摸亂糟糟的胡子道︰“能夠闖到這里,這座劍門世界對于你已然沒有什麼大用,你的路還很長,或許以後比我們的遭遇還會更難,但,作為我劍瘋子的徒弟,你必須敢為人先,凡事爭第一,不要墮了我和天遺子的臉面!”
“去吧,去你的世界,但有不平,直接鏟除,為劍者,光風霽月,不留瑕疵!”
桑北深深一禮,重重點了點頭,而後轉身,走向這座天盡頭的盡頭。
看著桑北漸漸遠去的背影,劍瘋子混濁的目光忽然落在地面上,那條長長的劍道路徑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口中喃喃︰“有點意思,天遺子,你看到了嗎?”
風聲嗚咽,泥土和枯草向中央圍攏,漸漸吞沒了劍瘋子的身體,一座墓冢突兀出現,成為風景。
不久,一個個身影走出九峰,第一次來到天盡頭之前,向著那座墓冢遙遙祭奠。
作為一代劍門傳奇的劍瘋子,值得他們每個人敬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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