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江水拍打著岸邊,胡天佑被沖上一處蘆葦蕩。
他劇烈咳嗽著,吐出嗆入肺中的江水,右腿的傷口被江水泡得發白,每動一下都像有千萬根鋼針在扎。
“妮娜……”他嘶啞地呼喚著,掙扎著爬上岸,在泥濘的岸邊四處尋找。
晨曦微露,江面上漂浮著船只的殘骸和日軍尸體,卻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他沿著江岸搜尋了整整一天,問遍了沿岸的漁民,甚至冒險潛入碼頭附近查探,最終只在一塊礁石上找到半截被鮮血染紅的布條——那是範妮娜穿的衣服布料。
胡天佑跪在江邊,將那塊布條緊緊攥在手心。
長江的浪濤聲像是無情的嘲弄,吞噬了他最後的希望。
當胡天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範妮娜的住處時,天已全黑。
他站在門前,遲遲不敢推門——屋內再不會有那個短發姑娘亮著眼楮迎上來,再不會有人為他煮一碗熱騰騰的陽春面。
門卻突然從里面打開了。
武藤蘭披著外套,手里舉著煤油燈,在看到胡天佑的瞬間,眼楮亮了起來︰“天佑,你們可算……”她的聲音戛然而止,目光越過胡天佑的肩膀,“範小姐呢?”
胡天佑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該怎麼說?
說範妮娜為了救幾十萬南京百姓,永遠沉在了長江底?
說那個笑起來像陽光一樣的姑娘,現在可能正被魚群啃噬著尸體?
“她……有任務,”胡天佑听見自己沙啞的聲音,“暫時不回來了。”
武藤蘭手中的煤油燈晃了晃,燈光在她臉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這個聰明的日本女人顯然明白了什麼,但她只是輕輕點頭︰“進來吧,你受傷了。”
那一夜,胡天佑發起了高燒。
恍惚中,他看見範妮娜站在床前,還是初見時那身素色旗袍,對他笑著說︰“天佑,我煮了面……”
他伸手去抓,卻只抓到一片虛空。
三天後,胡天佑的燒退了,腿上的傷口也開始結痂。
他嘗試聯系組織,卻發現所有聯絡點都已消失不見。
老周死了,範妮娜死了,南京地下黨組織徹底陷入癱瘓,胡天佑和上級組織也徹底失去聯系。
他站在範妮娜的書桌前,翻看她留下的筆記。
一張照片從本子里滑落,範妮娜穿著淺藍色連衣裙,對著鏡頭笑得明媚。
胡天佑將照片收入貼身口袋。
現在,他只剩最後一個使命——除掉林蘭亭和李文明,然後離開這座滿是傷痛的城市。
林蘭亭最近搬進了頤和路的一棟洋房,周圍有日本憲兵把守。
胡天佑連續蹲守了三天,摸清了守衛換班的規律,每天晚上八點,會有二十分鐘的空檔。
只要守在院門口的日本守衛一撤,里面的幾個保鏢根本不值一提。
第四天晚上,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幫了大忙。
等門口的日本守衛一換班,胡天佑扮成送菜的小販,順利混進洋房後院。
廚房里,兩個女佣正在閑聊︰
“林先生這幾天脾氣特別大,摔了好幾套茶具。”
“听說日本人的一個什麼計劃失敗了,日本人大發雷霆,林先生被日本人好一頓罵。”
“看來當漢奸也是有風險的。”
“你小點聲,被林先生听見了,我們就慘了。”
胡天佑故意咳嗽一聲,說道︰“這些菜放在哪里?”
一個女佣指了指一個櫃子,說道︰“放下那上面吧。”
胡天佑抱著一袋子蔬菜經過女佣的時候,故意裝作絆了一跤,將袋子掉到地上。
女佣小聲抱怨道︰“哎吆,你怎麼這麼不小心,我要扣你菜錢。”
胡天佑微微一笑,雙手猛地發力,將兩個女佣的頭往一起一踫,兩人頓時暈了過去。
胡天佑將她們拖進儲物間。
他換上其中一人的衣服,低頭端著茶盤向二樓書房走去。
書房門口站著一名警衛。
胡天佑壓低聲音說道︰“這是林先生要的烏龍茶。”
警衛狐疑地打量這個“女佣”,剛要開口詢問,胡天佑突然暴起!
茶盤狠狠砸在對方臉上,滾燙的茶水潑進眼楮,在警衛慘叫出聲前,匕首已經割斷了他的喉嚨。
“外邊什麼動靜?”屋里傳來林蘭亭的聲音。
胡天佑推開書房門。
“好久不見,林科長。”胡天佑反手鎖上門。
林蘭亭猛地站起身,金絲眼鏡後的眼楮瞪大︰“胡天佑?!你……”
“沒想到我還活著吧?”胡天佑緩步逼近,“就像我沒想到,你會背叛自己的信仰,背叛那些死去的同志!”
林蘭亭的手悄悄移向抽屜︰“信仰?呵……年輕人,活下去才是最大的信仰。”
胡天佑閃電般擲出匕首,將林蘭亭的手釘在桌面上!
鮮血噴濺在文件上,林蘭亭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這一刀,為老周。”胡天佑揪住他的衣領,“你知道他是怎麼死的嗎?被日本人打成了篩子,還死死抱著一個鬼子的腿!”
林蘭亭疼得面目扭曲︰“你……你不明白……,日本國非常強大,我們是無法戰勝他們的,現在日本人答應給我們和平建國的機會,我們必須抓住……”
“這一刀,為範妮娜。”胡天佑充耳不聞,拔出匕首又狠狠刺入林蘭亭的大腿,“她才二十二歲,現在躺在長江底,被魚啃得面目全非!”
林蘭亭的慘叫引來了樓下的警衛。
腳步聲和日語喊叫聲越來越近。
胡天佑知道時間不多了。
他掐住林蘭亭的脖子,將對方的臉按在窗玻璃上︰“看清楚了,這就是你效忠的‘大日本帝國’!”
窗外,南京城的輪廓在雨中模糊。
“你連死在這片土地上的資格都沒有。”
說完,他拖著慘叫的林蘭亭來到書房正中的吊燈下,用繩索套住他的脖子,另一端固定在沉重的實木書櫃上。
“你要干什麼?!”林蘭亭驚恐萬狀。
胡天佑一腳踹翻書櫃。
在警衛破門而入的瞬間,書櫃轟然倒地,繩索繃直,將林蘭亭整個人吊起!
頸椎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叛徒的尸體在書房中央緩緩旋轉,像一具丑陋的風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