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中的南京城像一幅被水浸濕的水墨畫，模糊了所有輪廓。
胡天佑抱著昏迷的武藤蘭，跟著範妮娜穿過七拐八彎的巷子，最終停在一棟歐式公寓樓前。
雨水順著他們的衣角滴落，在台階上匯成小小的水窪。
“這里是我個人租住的公寓，我沒有告訴任何人，”範妮娜掏出鑰匙，警惕地環顧四周後打開門，“連組織都不知道。”
公寓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條。
胡天佑小心翼翼地將武藤蘭放在沙發上，她的臉色比紙還白，呼吸微弱。
範妮娜從臥室拿出一條干毛巾扔給胡天佑，自己則去廚房燒水。
“傷口需要重新包扎一下。”她頭也不回地說道，聲音里帶著刻意的冷淡。
胡天佑擦著濕漉漉的頭發，目光掃過房間。
書桌上整齊擺放著幾本法文書籍，牆上掛著巴黎的風景畫，床頭櫃上放著一個相框，里面是年輕時的範妮娜和一個中年男子的合影。
“這是你父親？”胡天佑拿起相框問道。
範妮娜的動作頓了一下︰“嗯！”
“那他現在在哪？”胡天佑順口問道。
“他以前在法國領事館工作，三年前被日本人殺害了。”她端著熱水走出來，眼神依舊冰冷，“所以你應該明白，我為什麼對日本女人沒什麼好感。”
胡天佑放下相框，說道︰“對不起。”
範妮娜終于露出一個笑模樣，說道︰“沒什麼，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胡天佑沒再說話，他幫範妮娜一起給武藤蘭換藥，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品。
範妮娜看著他專注的側臉，嘴角抿成一條直線。
“叛徒周志明已經死了，你的任務完成了。”她突然開口說道，“現在南京城風聲這麼緊，你應該盡快離開南京。”
胡天佑猛地抬頭說道︰“雖然周志明死了，但‘穿山甲’可能是一個組織，叛徒可能不止周志明一個人！我必須查清楚這件事！”
“那也不是你該管的事！”範妮娜提高了聲音，“上級命令你找出叛徒，你現在已經完成任務，還冒險執意留在南京，你現在的行為已經嚴重違紀了！”
“違紀？”胡天佑冷笑一聲，“那麼多同志犧牲了，就因為組織里有內鬼！如果不查明真相，我怎麼能離開？”
範妮娜的胸口劇烈起伏，有些惱羞成怒地說道︰“你分明是舍不得這兩個日本女人！”她的聲音突然帶上了一絲哽咽，“先是新垣結衣，現在又是武藤蘭……胡天佑，你到底站在哪一邊？”
房間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胡天佑不可置信地看著範妮娜，發現她灰藍色的眼楮里閃爍著水光。
“你以為我……”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什麼，語氣軟了下來，“妮娜，你誤會了，武藤蘭是重要的情報來源，而新垣結衣……”
“新垣結衣什麼？”範妮娜打斷他，“她救了你一命，所以舊情復燃了？”
胡天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听著，我對她們沒有任何私人感情，但武藤蘭掌握著日軍內部反戰人士的名單，這對我們的統戰工作至關重要。而新垣結衣……她知道‘穿山甲’的真相。”
範妮娜別過臉去，手指緊緊攥著醫藥箱的邊緣︰“你說得冠冕堂皇，可我看得出來，你看她的眼神……”
“什麼眼神？”胡天佑皺眉問道。
“就像……”範妮娜的聲音低了下去，“就像在看情人！”
這句話像一把鈍刀，狠狠扎進胡天佑的心髒。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
窗外的雨聲填補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我沒有……”他終于艱難地開口，“我不會喜歡上日本女人，新垣結衣和武藤蘭……只是任務的一部分。”
範妮娜苦笑一聲︰“你連自己都騙，算了，這不重要。”她站起身，語氣恢復了公事公辦，“明天我會聯系上級，安排你們撤離。今晚你們睡臥室，我守夜。”
胡天佑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你不能就這樣……”
“放手！”範妮娜猛地甩開他，後退一步掏出手槍，“胡天佑，我以聯絡人的身份命令你，服從組織安排！”
兩人對峙著，空氣仿佛要迸出火花。
就在這時，沙發上的武藤蘭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名單……在關帝廟……桂花樹下。”
胡天佑和範妮娜同時轉頭。
武藤蘭的眼楮半睜著，艱難地抬起手指向北方︰“新垣結衣……她……知道‘穿山甲’……”
範妮娜的槍口微微下垂，臉上寫滿震驚。
胡天佑趁機上前一步︰“看到了嗎？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復雜，新垣結衣掌握著‘穿山甲’，而‘穿山甲’已經滲透到我們高層。如果我現在撤離，所有線索就斷了！”
範妮娜的槍終于完全放下，她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你知道你留下來繼續調查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你可能隨時犧牲。”
“我知道。”胡天佑的聲音堅定，“但如果能揪出‘穿山甲’，值得！”
範妮娜長久地注視著他，眼中的情緒復雜難辨。
最終，她嘆了口氣︰“七天，我給你七天時間。如果查不出結果，你必須離開。”
胡天佑點點頭，正要道謝，範妮娜卻突然湊近，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
“但我有個條件。”她輕聲說道，呼吸拂過他的臉頰，“我要全程參與，如果你敢私自去見新垣結衣，繼續和她藕斷絲連……”她的手指劃過他腰間的手槍，“我會親手斃了你！”
胡天佑知道這不是玩笑。
他在她眼中看到了決絕的殺意。
他緩緩點頭︰“成交。”
範妮娜後退一步，表情恢復了平靜︰“我去準備些吃的，你照顧她吧。”
她轉身走向廚房，背影顯得落寞而孤獨。
胡天佑看著她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他轉向武藤蘭，發現她正用復雜的眼神望著自己。
“她……喜歡你。”武藤蘭氣若游絲地說道。
胡天佑苦笑一下，沒有否認︰“睡吧，你的傷需要好好休息。”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但南京上空的陰雲卻越發濃重。
在這座充滿謊言的城市里，真情與假意，忠誠與背叛，都變得模糊不清。
而胡天佑知道，最危險的游戲，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