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盞茶的工夫，山風輕拂，林間薄霧如紗般散去。
蒼龍秘境深處，古木參天，藤蔓如龍蛇纏繞，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枝葉，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就在這片靜謐之中，地面微微震顫，一道身影踉蹌跌出——正是納蘭容。
他此刻的模樣，堪稱狼狽中的典範。
衣衫早已碎成布條，緊貼在身上，與干涸又滲出的血跡黏成一片。
肩頭、手臂、肋下皆有深可見骨的傷痕，有的還在緩慢滲血。
原本俊朗的面容如今蒼白如紙，唇角掛著未擦淨的血絲，額上冷汗直冒，眼神渙散，仿佛剛從閻王殿門口爬回來。
“撲通！”
單膝重重砸進泥土，飛劍斜插地面，劍身嗡鳴不止，像是替主人喊疼。
納蘭容靠著劍柄勉強撐住身體，才沒徹底倒下。
他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傷口，痛得牙關緊咬，幾乎要咬碎。
“媽媽的……下手這麼狠，太過分了！”
他抹了把嘴角血跡，聲音沙啞，帶著幾分憤懣與不甘，卻掩不住虛弱。
就在這時，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呵呵……你輸了，靈石拿來。”
那聲音懶洋洋的，仿佛從雲端飄來，還夾著點戲謔和得意。
納蘭容猛地抬頭，瞳孔驟縮。
只見上方的枝上，龍慕正悠然躺著，姿態舒展。
他嘴角叼著一根狗尾巴草，隨風輕輕晃動，黑發披散，眉眼含笑，一身白衣縴塵不染，仿佛剛才那場驚天動地的對決壓根沒發生過。
“我⺪？！什麼情況？”
納蘭容驚得差點跳起來，可剛一動，全身劇痛如潮水般襲來，又把他拍回地上，“你……你不是被我打跑了？我明明贏了！你怎麼還在這兒？！”
他聲音都變了調，眼里寫滿了“這不合理”。
龍慕輕笑一聲，翻身而起，足尖在樹枝上一點，整個人如落葉般緩緩飄落，衣袂翻飛，瀟灑得像是畫里走出來的仙人。
他落地無聲，拍了拍鼻子，笑道“就是你看到的這樣！”
“不可能！”
納蘭容猛地搖頭，眼中閃過一絲驚懼:“我……我明明把你逼入絕境，你遁入虛空逃了！我親眼所見！你怎麼可能……還在這兒？還這麼輕松？”
他聲音發顫，腦海中回放著剛才那一幕——自己逼得對方節節敗退，最後遁入空間裂縫。他以為勝券在握，正欲收劍，卻忽然被一股無形之力拉入幻境，困于“心魔陣”中，整整煎熬了一炷香時間，才被強行釋放。
那陣法詭異至極，竟能模擬生死之戰，耗盡心神，幾乎將他逼至崩潰。
“你……你根本沒逃！”
納蘭容終于反應過來，聲音發抖，“你從頭到尾都在耍我？你故意引我入陣？”
龍慕聳了聳肩，笑得坦然“聰明。可惜晚了。”
“你！”
納蘭容氣得胸口發悶，一口腥甜涌上喉頭，又被他強行咽下，“卑鄙！無恥！你這是算計！”
“切磋？”
龍慕挑眉，“誰說這是切磋？你主動挑戰我，賭約也是你提的——‘若我勝，你輸一萬靈石’。現在我勝了，你該履約。”
納蘭容臉色鐵青，嘴唇哆嗦“可……可我沒輸！那是幻陣！不算！”
“幻陣也是陣！”
龍慕淡淡道:“你心神被破，意識沉淪，便是敗了。修道之人，心志不堅，何談戰力？”
這話如針扎心，納蘭容啞口無言。
他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心中翻江倒海。
他自詡納蘭家年輕一輩前三，天賦雖不及絕世奇才，但勤修苦練，戰力不弱。
可今日，竟被人打的沒有絲毫還手之力，連對方真身都未曾真正交手。
恥辱如潮水般涌來。
“給靈石吧。”
龍慕伸出手，掌心向上，語氣平靜卻不容拒絕。
納蘭容身子一僵，臉色瞬間漲紅，又迅速轉白。
他咬了咬牙，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沒有。”
“嗯？”
龍慕眉頭一皺，“你說什麼？”
“我沒靈石……一塊靈石都沒有。”
納蘭容抬起頭，眼中竟有幾分窘迫與羞愧，“我……我現在真的拿不出一萬靈石。”
龍慕愣了愣，隨即眯起眼楮“你沒靈石？那你打什麼賭？你哪來的自信？你拿什麼賠？命嗎？”
“我以為……我能贏……”
納蘭容聲音越來越小，頭幾乎埋進胸口，“我……我沒想到你會這麼強……”
“你以為？”
龍慕冷笑，“你以為就是你以為的？修道世界，實力為尊，不是靠‘以為’活著的。”
他逼近一步，氣勢陡然壓迫而來“必須給靈石。不然——要麼交納戒，要麼……我揍到你給為止。”
“不行！”
納蘭容猛地後退兩步，死死護住納戒，聲音發抖，“這是我唯一的納戒！里面有我母親留下的遺物！不能給你！”
龍慕一怔，隨即嗤笑“喲，還帶情感綁架？想耍賴？你納蘭家的臉面不要了？納蘭家子弟，賭輸了不認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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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耍賴！”
納蘭容急得額頭冒汗，連連擺手，“我是真的沒有！但我可以還！先欠著！等我有了，一定雙倍奉還！”
“欠著？”
龍慕冷笑，“我以後上哪找你？你跑了怎麼辦？”
“我不跑！”
納蘭容挺直腰桿，眼中閃過一絲倔強，“一萬靈石雖多，但還不至于讓我納蘭容做逃債之徒！我納蘭家，從不欠人東西！”
他說得擲地有聲，可話音未落，眼眶卻忽然紅了。
一滴淚，無聲滑落，砸在泥土上，濺起微不可察的塵埃。
龍慕愣住。
他本以為這人會怒罵、會反抗、會翻臉，卻沒想到……他會哭。
“一個大男人哭個毛線啊！”
龍慕被這一幕嚇了一跳，急忙擺手，“別哭了！被人看到，以為我怎麼了你呢傳出去我還怎麼混啊？”
納蘭容抽了抽鼻子，抬手狠狠擦了把臉，可淚水卻越擦越多。
他哽咽著，終于將一切和盤托出。
原來，他是納蘭家庶出之子，雖非嫡脈，但自幼聰慧，修為精進，被譽為“次代支柱”。
可就在一個月前，家族為他定下一門親事。
女方身份尊貴，但他卻心有所屬，且厭惡這種政治聯姻。
他苦苦哀求，家族卻不為所動。
“婚姻大事，豈容兒戲？
你一個庶子，能攀上趙家，是天大福分！”
他抗爭無果，最終只能選擇逃婚，連夜離家。
他本帶了數十萬靈石作為，可一路被黑店坑騙、遭劫修打劫，又為療傷耗費不少，如今身無分文。
進入蒼龍秘境，本想采些千年雪蓮、龍紋草換靈石，再尋機返回家族談判，卻沒想到……遇上了龍慕這個煞星。
“我……我只是想活得像個人……”
他低聲說著，聲音顫抖，“不想被當成工具，不想被賣掉……可現在，連最後一點尊嚴都被你踩在腳下了……”
林間寂靜。
風停了，葉也不動了。
龍慕站在原地，望著這個滿身傷痕、淚流滿面的少年，忽然覺得，自己剛才的得意，有些可笑。
良久，他輕嘆一聲，走上前，拍了拍納蘭容的肩膀。
“行了，不哭了。”
他語氣緩了下來，“一萬靈石，我不要了。”
納蘭容猛地抬頭，眼中滿是震驚。
“不過——”
龍慕嘴角一揚，“這幾天你得給我打工。听我指揮，我讓你往東不往西，讓你打狗不攆雞。賺到的靈石，咱們三七分，我七你三。”
“四六……好嗎？”
納蘭容猶豫片刻，鼓起勇氣弱弱開口，眼中卻已燃起希望。
龍慕瞥他一眼，故作沉吟，隨即大手一揮“好！我白玉堂也不是小氣之人！那就四六——我六你四！”
“謝……謝謝白兄！”
納蘭容破涕為笑，連忙拱手，臉上終于有了血色。
他心中清楚，這不僅是免債，更是一次機會。
龍慕實力深不可測，若能跟隨其後，不僅能保命，或許還能借勢崛起。
“從現在開始，我納蘭容就听白兄的！”他挺直腰板，眼中閃過堅定，“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龍慕笑了笑，轉身邁步“走吧，前面有片藥谷，听說最近開了朵‘九心紫蓮’，咱們去踫踫運氣。”
納蘭容趕緊跟上，腳步雖還有些虛浮，但背影已挺得筆直。
陽光穿過林梢，灑在兩人身上。
一個瀟灑如風，一個倔強如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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