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佟遠喜一臉無奈的搖搖頭,滿臉都是對周安東的不滿︰“真不知道,咱們的周廠長要干什麼,學校教職工宿舍都塌了,埋了那麼多人,他不趕緊處理善後,居然要開什麼反腐倡廉會議,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誰說不是呢!”焦立偉隨聲附和道︰“不過,咱現在屬于透明人,已經被周安東邊緣化了,不管他怎麼折騰,不管出了多大的事,跟我們也沒有關系。
反正啊,他周安東讓我們干什麼,我們乖乖听著就是了。就算出了事,也有他周安東這個高個子在前面頂著呢,怎麼都怪不到我們頭上來。我們吶,站在一邊看熱鬧就行了。”
佟遠喜重重的了口氣,滿臉憂慮的說道︰“話雖然是這麼說沒錯,但上面的板子真要打下來,我們這些站在一旁看熱鬧的,恐怕也會被濺得一身血!”
焦立偉卻顯得十分豁達,他不以為然的笑著說道︰“真要是被濺了一身血,大不了把衣服脫下來,再換一身干淨的就是了,佟家在哪里不能給你安排個好位置?”
佟遠喜一臉憂心忡忡的說道︰“畢竟我在毛呢廠已經工作了這麼多年,這里承載了我太多的回憶和情感,怎麼可能說走就走啊!”
“唉!”佟遠喜又是一聲長長的嘆息,這嘆息聲中既包含著無奈,也透露出一絲痛心,“周安東的能力我倒是不懷疑,但他心術不正,人品實在讓人不敢恭維。我真的很難想象,毛呢廠在他的手里會走向何方。”
听到佟遠喜的話,嘲諷的神色在焦立偉眼中一閃︰“佟處是個重感情的人,在毛呢廠工作這麼多年,對這里有感情也是人之常情。不過呢,我和你可不一樣。”
焦立偉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除了我的家人,我絕不會對任何人任何事付出任何感情。說我薄情也好,寡義也罷,我根本不在乎。”
焦立偉語氣很是淡然,毫不掩飾自己心里的想法︰“至于周安東,不管他的心術正不正,對我來說都無所謂。我只關心自己在這里能不能待得下去。如果待不下去了,我二話不說,立馬走人。”
佟遠喜的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了一下,他看不起焦立偉這個吃軟飯的,但其老丈人張慶賀對佟家的態度卻突然變得模糊不清、曖昧不明起來。
盡管佟家已經明確表示支持張慶賀競爭專職副書記,但那個張慶賀卻始終沒有給出一個明確的回應。佟家開始懷疑,張慶賀是否有意要與佟家脫離關系。
為了弄清楚張慶賀的真實意圖,佟家曾多次試探,也沒能在那個老狐狸嘴里得到答案。無奈之下,佟家讓佟遠喜去接觸焦立偉,希望能從焦立偉這里獲得一些有價值的信息。畢竟,焦立偉作為張慶賀的女婿,肯定會知道一點什麼的。
佟遠喜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看似真誠的笑容︰“焦廠長的性格是出了名的直爽,有什麼說什麼,從來都不藏著掖著。這也是為什麼,從上到下都喜歡您的原因。”
兩人邊走邊聊,腳下的速度卻一點都不慢,而身邊絡繹不絕的有人跑過或者騎車經過。有注意到他們的,會停下腳步或者下了自行車打招呼。有的不注意,嗖一下就在他們身邊過去了。
就在焦立偉和佟遠喜抵達電影院,走上台階,推開門走進去的瞬間,兩輛桑塔納先後停在了門口。車門打開,一分廠廠長褚紅軍和二分廠廠長陳民先後下了車。
兩人並沒有立刻進電影院,而是站在原地,不約而同地看了看手表,距離會議開始還有五分鐘。褚紅軍微微一笑,從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煙,抽出一根遞給陳民,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根。
“老陳!”褚紅軍深吸一口煙,輕聲說道,“你說,廠長這個時候突然召開反腐會議,到底是啥意思?”
陳民在兜里掏出火機,“ 噠”一聲,火機的火苗瞬間燃起,他將煙湊近火苗,把煙點著,然後緩緩吐出一團霧︰“正所謂事出反常必有妖,凌晨學校教職工宿舍發生坍塌事故,這個時候,廠長卻召開反腐會議,我猜很有可能跟孫保存到廠里視察有關。”
褚紅軍眉頭微皺,沉思著說道︰“你這麼一說,我倒是覺得有些道理。畢竟,孫保存作為紀委書記,他到廠里來視察工作,廠長在這個時候召開反腐倡廉會議,很有可能是為了給孫保存看的。這樣一來,孫保存看到廠里如此重視反腐倡廉工作,心情肯定會非常不錯,這樣也會少找點麻煩。”
“我可不這麼認為。”陳民搖了搖頭︰“你難道忘了,孫保存可是印家的人,他這次到廠里來視察,明眼人一看都明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是找麻煩來的,廠長沒有必要演戲給他看,那就是浪費感情。
再說了,咱們廠長是啥性格,這一段時間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他是會討好別人的人嗎?所以,我覺得這個會議絕對不是為了討好孫保存而召開的,反而更像是給孫保存設的局。”
褚紅軍听了陳民的話,不禁又仔細琢磨了起來,越想越覺得陳民說得有幾分道理,于是說道︰“嗯,你這麼一說,還真有這種可能。”
陳民深深吸了一口煙,然後緩緩地吐出煙霧,他的目光隨著煙霧越飄越遠,然後一輛紅色的桑塔納就出現在了他的視線內。
陳民的眼楮緊緊盯著那輛越來越近的紅色桑塔納,臉上的表情突然變得很是古怪︰“八點十分通知,八點半開會,時間這麼緊,很明顯是不想給孫保存反應的時間。”
這時,紅色桑塔納已經駛到了近前,然後穩穩地停了下來。車門打開,洪金燕那肥碩的身體從車上下來。她一見到褚紅軍和陳民,臉上立刻露出了熱情的笑容,揮手打招呼道。
“老褚、老陳,這馬上就要開會了,你們倆怎麼還不進去,就不怕廠長罵你們?”
陳民哈哈一笑,毫不在意的說道︰“罵就罵唄,被罵幾句又不會少一塊肉。”
洪金燕也笑了,她擺了擺手,開玩笑的說道︰“你們大老爺們臉皮厚,被罵幾句無所謂。我可不行,先進去啦。”
“好,您先請進。”褚紅軍也微笑著擺擺手︰“我和老陳把這根煙抽完就進去。”
看著洪金燕走進電影院,陳民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嘲諷的說道︰“一個破爛貨,居然還說我們臉皮厚,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她那名聲都爛成什麼樣子了!”
褚紅軍微微低著頭,眼楮盯著手中的香煙,看著煙霧緩緩升騰,緩緩開口道︰“洪金燕這個人,一直以來都非常霸道,更是把金時光當成了她的獨立王國,有時候她連史國強和胡大軍的面子都不給。”
說著,褚紅軍抬起頭,把煙放到嘴里,但是沒有抽,而是看向陳民,很是疑惑的說道︰“廠長上任那天她倒是露了個面,可廠長之後召開了三次會議,她一次都沒參加,今天怎麼突然來了?”
陳民思索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冷笑著說︰“這個破爛貨的名聲雖然不怎麼樣,但腦子還是有的。估計是意識到了什麼,所以跑了過來。”
“褚廠長好、陳廠長好!”伴隨著一聲大喊,一名年輕人滿頭大汗的跑過來,然後站在褚紅軍和陳民面前,不停的喘著粗氣。
陳民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有點眼熟,但一時之間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不過,今天能來這里參加會議的,都是科級以上的干部,所以這個年輕人肯定是哪個部門的小領導。
年輕人喘著氣的問道︰“領導,會議馬上就要開始了,你們怎麼還沒進去?”
褚紅軍笑了笑,說道︰“我們這就進去,倒是你,怎麼這麼晚才來?”
年輕人听了褚紅軍的話,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昨晚剩了點菜,我早上熱熱就吃了,沒想到吃壞了肚子。我剛才上廁所都是掐著表的,看到開會時間快到了,拉到一半兒就趕緊提上褲子跑了過來。”
陳民和褚紅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陳民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小伙子,走吧,我們一起進去。”
毛呢廠的電影院很大,能容納一千五百人,在整個京城都排的上號。因此,偌大的電影院內,只有最前排的一小部分區域坐滿了人。
褚紅軍和陳民來到前面,居然看到了記者,還是電視台記者,這讓兩人不禁一愣。當他們看到記者身上穿著的馬甲,上面印著御貢集團電視台的時候,腦子突然宕機,有點轉不過來了。
他們是知道的,他們廠長與媒體之間的關系有多好。就連央媽和人報,都不止一次為他站過台。可以說,只要周安東開口,沒有哪家媒體會拒絕。
可令人費解的是,周安東並未邀請任何一家京城媒體,甚至連其他省份的媒體也沒有邀請,而是把御貢集團電視台記者叫了過來,這就有點耐人尋味了。
褚紅軍和陳民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目光再一次不約而同的落在了御貢集團電視台記者身上,然後又對視了一眼。在這一瞬間,兩人心中已經完全確定,今天這場反腐倡廉會議,絕對是一個局,而目標就是孫保存。
同時心里也明白了,廠長為什麼不邀請京城媒體了。因為孫保存是市紀委書記,京城媒體可不敢得罪他。另外,涉及到孫保存,沒有得到官方的允許,不要說京城,全國任何一家媒體都不會報道。
但御貢集團電視台就不一樣了,可以說,那就是廠長的私人工具,可以隨心所欲的報道任何他想要報道的內容。
盡管影響力小,僅限于江州,但只要報道出去了,造成了一定的輿論影響。到時候,就看孫保存膝蓋夠不夠硬,是站著死還是跪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