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3章 好日子在後頭
顧兵目光盯著年世華漸行漸遠的背影，直到他徹底消失在廠門口，才緩緩地嘆了口氣。
“我覺得，對待年世華這樣的老同志，只要問題不算太大的，還是應該采取一些更為柔和的方式來處理。畢竟在廠里工作了這麼多年，對廠里的情況也比較了解，我們也需要這樣的老同志，沒必要用這麼激烈的手段。”
周安東並沒有立刻回應，而是稍稍歪了下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顧兵，然後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以斗爭求和平則和平存，以妥協求和平則和平亡，這句話，你應該不會覺得陌生吧？”
顧兵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微微點了點頭。作為大院兒子弟，他小時候可沒少在家里長輩們的口中听到過這句話。
周安東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和平，這是我們所追求的目標，但要實現這個目標，斗爭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和平並非是一種絕對的狀態，而是相對的，它需要通過不斷的斗爭來維持和鞏固。只有經歷過激烈的斗爭，我們才能真正獲得持久的和平。
和平不是求來的，是打出來的。如果我們僅僅依靠懷柔的手段，試圖去掌控毛呢廠，那無疑是痴人說夢。因為不管是史國強還是胡大軍，或者是章群和董大山這些人，並不會因為我們的善意而放棄他們的利益。
所以，我們不能有絲毫的退縮和妥協。因為只要我們表現出一點軟弱，他們就會像餓狼一樣，立刻露出獠牙，狠狠地撕咬我們。
雖然我們並不懼怕他們的威脅，但這樣一來，我們的精力和時間都會被消耗在無休止的斗爭中，從而拖慢毛呢廠改革的進度，這是我絕對無法容忍的！”
說到這，周安東拍了拍顧兵的肩膀，正準備轉身返回時，突然听到一陣嘈雜的聲以及自行車的鈴鐺聲。
“叮鈴……”
“叮鈴……”
周安東抬頭一看，只見一群人騎著自行車如疾風般沖進了廠大門。每輛自行車的後座上都馱著一個人，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學校的教職工。
“來了！”
周安東收回已經抬起的腳，臉上露出了笑容。眨眼間，自行車大隊便如同一股洪流般沖到了近前，然後一個個地停下車子，紛紛跳下車來。
“書記、廠長！”
“廠長、書記！”
“……”
此起彼伏的問候聲在人群中響起，周安東和顧兵的任命通知上都附有照片，而且通知不僅貼在了廠大門口的通知欄里，還張貼在各車間門口以及學校門口，所以這些教職工一眼就認出了他們。
周安東和顧兵微笑的擺著手，回應著大家的熱情問候。
“書記、廠長！”
人群後面傳來一聲呼喊，只見柳波正從人群中擠過來。
周安東跟柳波握了握手，笑著問道︰“馬校長和袁校長呢？”
柳波笑著樹洞︰“很多人都沒有自行車，所以馬校長和袁校長就跟他們一起步行過來了，估計也快到了。”
周安東听後點了點頭，然後提高音量，沖著人群喊道︰“外面天氣實在太熱了，大家都先進去吧，不過銀行的錢還沒到，可能還需要大家稍等一會兒。”
“沒事！”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回應，周安東看過去，是一名瘦瘦的小伙子，只見他滿臉笑容地喊道，“三個月我們都等了，也不差這幾個小時！”
周安東看著眼前的人群，有男有女，有胖有瘦，但整體看起來年紀都不算太大，最大的估計也就是四五十歲左右。
他們的穿著非常樸素，衣服的顏色不是灰就是黑，甚至還有幾個人的褲子上還打著補丁。
而站在周安東面前，戴著近視鏡的一名中年老師穿著白襯衫，領子都磨毛邊兒了，但卻洗得非常干淨。
當然，在這一群人中，也有幾個年輕男女穿的很不錯，看起來光鮮亮麗的，打扮得十分時髦。
這些人應該是家庭條件比較好的，要麼是愛人在其他單位工作，要麼就是還沒有結婚，仍然依靠著父母生活。
這幾個穿著時髦的年輕男女站在一片灰黑的人群當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仿佛是萬花叢中一點綠，給整個場面增添了些許生氣和活力。
周安東的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如果這是在縣鎮或者貧困地區，人們生活條件艱苦，出現這樣的情況或許並不罕見。
然而，這里可是京城啊，而且這些人還都是毛呢廠廠辦學校的教職工，他們本應享有相對較好的生活條件和待遇，可他們現在卻連肚子都填不飽。
周安東環視四周，看到大多數教職工的臉色都顯得有些蒼白，甚至帶著菜色。這顯然不是正常的健康狀態，是長期營養不良和生活壓力所致，而這一切都是史國強和胡大軍造的孽。
“同志們！”周安東高聲喊道︰“我不知道柳校長、馬校長和袁校長有沒有跟你們說黨委接下來的工作重點，在這里，我先給你們一個鄭重的承諾。從現在開始，你們的工資將會與一線職工同工同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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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校長已經跟我們說過了。”說話的還是那個年輕的小伙子，他來到周安東面前︰“廠長，我現在還沒結婚，連個對象都沒有，而且我爸媽也都還沒退休，所以就算我開不開工資，也不至于餓死。
但是咱們學校里有好多老師都是兩口子，他們的日子可就沒那麼好過啦，尤其是那些愛人沒有工作的，那生活可真是太艱難了。”
周安東靜靜地听著小伙子的話，等他說完後，緩緩地點了點頭，然後開口說道︰“我都已經清楚了，大家的情況我都了解。
接下來，我的重點工作就是要解決咱們學校校舍和教室不夠用的問題，還有教職工宿舍的問題。這些問題不解決，大家的生活肯定會受到很大影響。”
說到這里，周安東停頓了一下，他的目光掃視了一下人群，然後，用堅定的語氣繼續說道︰“所以，請大家相信我，我一定會盡全力去解決這些問題的。你們的好日子就在後頭呢，很快就會到來！”
人群中有人高喊道︰“廠長，我們都非常相信您，您說好日子快到了，那就一定是真的。”
有人附和道︰“是啊，廠長，我們絕對只相信您，當然還有書記。”
這時傳來憤怒的喊聲︰“史國強和胡大軍那兩個狗娘養的停了我們工資，讓我們連口飽飯都吃不上。但您一來，不但解決我們停發工資問題，還要跟廠職工同工同酬，我們不相信您能相信史國強和胡大軍那兩個狗娘養？”
接著又有人激動的說道︰“書記、廠長、你們一定要徹查史國強和胡大軍。他們倆就知道往自己的口袋里撈錢，根本不管我們這些老師的死活。
毛呢廠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是他們在中間搗鬼，虧空了廠里的資金，你們一定要好好調查一下他們，還有其他的廠領導，沒有一個干淨的。”
一時間，眾人紛紛響應，七嘴八舌地控訴起史國強和胡大軍來。整個場面瞬間變成了對史國強和胡大軍的批判大會，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情緒越來越激動。
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在這一群義憤填膺的人群中，大罵史國強和胡大軍並強烈要求調查他們的，基本上都是年輕人。而那些年紀稍大一些的人，則都默默地站在一旁，並沒有參與到聲討之中。
就在這時，步行前來的人已經陸續抵達。周安東抬起頭，目光掃過眾人，然後微笑著抬起手，向下壓了壓︰“好啦好啦，外面的天氣實在太熱，大家都快些進去吧，走廊里相對會涼快一些。”
“走吧！”那名年輕人高聲喊道︰“外面確實熱得要命，咱們還是進去等吧。”
于是，先到的人們紛紛走進了大樓，步行而來的其他人也陸續抵達。
周安東注意到，這些人中年紀較大的老師不在少數，許多人的兩鬢都已斑白。
更有甚者，還有幾位滿頭白發的老者，看上去起碼有七十多歲了，估計是退休後又被學校返聘回來的。
“各位老師！”周安東站在大門口，再次高聲喊道，“快些進去吧，里面說，別在外面站著。”
隨著他的喊聲，人們陸續走進了大樓，最後只剩下周安東、顧兵、柳波、馬慶民和袁敏如五人。
周安東對顧兵說道︰“書記，你和馬校長、袁校長去財務部，人太多了，雖說都是老師，都有素質，但萬一出現什麼問題就不好了。我和柳校長去中專部轉一轉，看看教學樓。”
“行！”顧兵笑著對馬慶民和袁敏如說道︰“馬校長、袁校長，我們也進去吧。”
看著他們進了廠部，周安東在兜里拿出煙遞給柳波，然後又拿出火機給柳波點煙。
“廠長，我自己來。”柳波急忙擺手︰“我有火！”
“來吧，點個煙客氣啥。”周安東給柳波把煙點著，接著低頭自己也點了一根，然後深深吸了一口︰“走吧！”
毛呢廠的前身是溥利呢革公司，而公司的辦公樓宛如一位歷經滄桑的老人，默默地矗立在那里，見證了毛呢廠百年歷史的滄桑變遷，也見證了發生的無數故事。
這棟二層小樓如今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顯得破舊不堪。牆皮剝落，露出了里面的磚石，仿佛在向人們訴說著它所經歷的風風雨雨。
木結構也因為時間的侵蝕而破損，有些地方甚至已經搖搖欲墜。而鐵皮也已生銹，呈現出一片斑駁的鐵銹色，讓人感受到這座小樓的年邁與脆弱。然而，正是這些歲月留下的痕跡，記錄了這棟小樓曾經的輝煌與滄桑。
它見證了時代的變遷，也承載了無數人的回憶。這棟小樓上下兩層，是典型的民國時期磚木混合結構建築。它的設計獨具特色，融合了中西方建築風格。
門窗采用了外國的設計，線條簡潔流暢，展現出當時的時尚與現代感。而牆磚的砌法卻是中國傳統的三順一橫，這種砌法不僅使牆體更加堅固，還體現了中國傳統建築工藝的精湛。小樓的柱高約7米多，屋脊高10米左右，總建築面積達到540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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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東靜靜地站在這棟二層小樓前，目光凝視著它，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他能清晰感受到這座小樓所承載的歷史。
周安東之所以選擇先來中專部，是因為這棟老辦公樓距離較近，出了廠大門往左拐，步行幾百米就到了。
柳波站在周安東身旁，非常感慨的說道︰“我父母都在毛呢廠工作，他們剛剛參加工作時，廠部就在這里。另外，我有三個妹妹兩個弟弟，算上妹夫和弟妹，全家十多口人都是毛呢廠職工，可以說，毛呢廠養活了我們全家三代人。”
周安東邁步來到一扇窗前，里面正在上課。當他靠近窗戶時，靠窗的一名男同學注意到了他，先是沖著他呲牙一笑，然後當視線掃過周安東身後的柳波時，這個家伙的笑容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帶緊張的表情。
然後他迅速扭過頭去，原本有些彎曲的腰板也不自覺地挺直了起來，雙眼緊盯著黑板，臉上呈現出一副全神貫注、認真听講的模樣。
周安東沒忍住嘿的笑了一聲，抬起手輕輕拍了拍那扇裸露著的牆磚︰“我本來計劃著要把這棟樓拆掉，然後在原址建教學樓。
但當我真正站在這里，看著這棟樓的時候，我突然覺得不能這樣做。因為這棟辦公樓見證了毛呢廠的百年歷史變遷，它承載著太多的回憶和故事。如果就這樣將它拆了，實在是太可惜了。”
周安東轉身往小樓的大門口走，邊走邊說道︰“所以，我決定留下這棟樓。等我們廠有足夠的資金後，要對它進行專業的修復，盡可能地保留它原來的樣子，然後把這棟小樓打造我們毛呢廠的故事館，讓後人能了解到毛呢廠的發展歷程和曾經在這里發生過的故事。”
“這個想法好，我們廠真的有很多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柳波看起來有些激動︰“我從小就在這里長大，這里的每一塊磚、每一塊瓦、每一塊土，我都無比的熟悉。它們見證了我成長的每一個瞬間，也承載了我們這一代人的記憶和情感。”
他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尤其是我父母那一代人，他們把自己的青春都奉獻給了毛呢廠。這里的每一個角落都留下了他們身影。
所以，他們對毛呢廠的感情和熱愛，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的。如果真能把這棟樓打造成毛呢廠的故事館，他們一定會非常高興。”
“叮鈴……”
就在這時，下課鈴響了，教學樓里傳來的桌椅挪動聲和桌腿兒摩擦地面的刺耳聲。緊接著，原本安靜的教學樓像是被點燃了一般，瞬間變得熱鬧起來。喊聲、笑聲、打鬧聲交織在一起，此起彼伏。
“年輕真好！”看著從教學樓里沖出來的孩子們，周安東很是感慨的說了一句。
柳波嘴角抽搐了一下，你的年紀也不大吧，任命通知上寫著你今年才二十八，怎麼老氣橫秋的。不過，他心里這樣想，嘴上可不敢說，而且還附和的點點頭。
“他們正是無憂無慮的時候。”
“校長！”
一名打扮時髦，看起來很年輕漂亮的女孩，踩著高跟鞋，拎著小包，小跑著從教學樓里出來，然後就看到了站在大門口的柳波。
“開工資了沒有？”
柳波笑著說道︰“開了，過去吧。”
“太好了！”女孩小跑著走了兩步，然後很突然的又站住了，接著猛的一回頭，指著周安東︰“周……周……”
柳波沒忍住的說道︰“廠長！”
女孩一臉的驚喜，轉身又走了回來︰“哎呀，真的是周董！”
柳波提醒道︰“是我們廠長！”
“不是！”女孩有些興奮的說道︰“是周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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