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0章 喜怒無常
柳波、馬慶民和袁敏如走了，他們懷著忐忑的心來，滿懷笑容的走。周安東這麼快給他們解決，是出乎他們意料的。
而且，周安東在處理事情時所展現出的那種強勢，更是給他們留下了難以磨滅的深刻印象。那種強大的氣場，讓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辦公室內，隨著柳波、馬慶民和袁敏如的離去，氣氛又一次陷入了詭異的寂靜當中。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了，牆上掛著的鐘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在寂靜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周安東靜靜地坐在辦公桌前，眼神有些深邃，他緩緩地伸出手，又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然後拿起打火機， 噠的一聲，火苗躥了出來。
然後微微低頭點燃了香煙，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緩緩吐出一個煙圈，那煙圈在空氣中緩緩散開，仿佛是他此刻思緒的延伸。
“年主任！”周安東目光平靜地看向年世華，語氣輕緩，聲音不高不低，听起來很是心平氣和︰“咱廠學校教職工工資停發，好多人家里都斷了糧，甚至去菜市場撿爛菜葉吃，你知道嗎？”
年世華坐在那里，听到周安東的話，眼角猛地跳了一下。他原本還算鎮定的神情瞬間有些慌亂，眼神也開始飄忽不定。
盡管周安東語氣很是平和，沒有絲毫的憤怒和指責，但這老家伙卻莫名地感覺到陣陣心慌，雙手不自覺地在膝蓋上摩挲著。
“停發工資是老書記和老廠長決定的，而且還上了黨委會表決，全體表決通過之後才實施的，我一個小小的工會主任也無能為力啊。”
年世華的聲音有些急促，語速很快，這跟他平時的穩重性格完全不符。估計是被周安東的手段給嚇到了，管明利說給拿下就給拿下了，一點征兆都沒有。不管心機有多深，面對這樣不按套路出牌的領導也會心慌。
所以，這老家伙語速很快，想要通過快速的話語來掩蓋自己內心的不安。同時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委屈，試圖讓周安東相信他在這件事情上並沒有任何決策權。
周安東整個人穩穩地靠著椅背，神色依然非常平和，他微微眯起雙眼，直直地盯著對面的年世華，一字一頓地說道。
“我問你的，不是工資停發的事情，而是有些教職工家里斷了糧，都淪落到去菜市場撿爛菜葉吃的地步了，你知不知道！”
年世華喉嚨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眼神開始閃爍不定，慌亂地躲避著周安東那犀利的目光。
“這……這我不太清楚！”
“砰！”
周安東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桌子上，這突如其來的巨響猶如一道炸雷在辦公室里炸開。原本安靜的辦公室瞬間被這聲響填滿，桌上的文件被震得沙沙作響。
年世華被這聲響嚇得身體猛烈地一抖，臉上的肌肉都跟著抽搐了一下，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個身體都僵在了那里。
坐在沙發上的張合生，身體微微前傾，一副認真聆听談話的模樣，沒有了一點剛進辦公室時的張揚。然後，這一巴掌，他像是屁股下面突然著了火一樣，噌的一下站了起來，臉上滿是驚愕的神情。
陳功坐在椅子上，原本還算鎮定的他此時身體很明顯地哆嗦了一下，眼神中透露出一絲不安，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坐得筆直。
唐芸原本安靜地坐在一旁，眼楮一直盯著桌面，听到這聲響，她整個人嚇了一跳，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縮了縮，緊接著恢復了正常。
就連一邊的顧兵，此時也沒好到哪里去。他原本皺著眉頭，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也讓他身體一抖，然後很是不滿地瞪了周安東一眼，嘴里還小聲地嘟囔了一句什麼。
周安東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他站起身來，雙手撐在桌子上，身體微微前傾的看著年世華︰“我剛剛還說，工會是職工的娘家，你這個主任就是咱廠四萬職工的婆婆。
你說說，你就是這樣當婆婆的？職工們都到了吃爛菜葉的地步了，你卻啥都不清楚，你這個婆婆當得可真是稱職啊！”
周安東的聲音在辦公室里回蕩，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一般，狠狠地砸在年世華的心上。
“砰！”
周安東再次一巴掌重重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沉悶聲響在空氣中炸開。年世華原本就緊繃著的神經，在這聲響中更是繃到了極點，他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
眼楮緊緊盯著周安東，心中已經做好了迎接一場狂風暴雨的準備。然而，周安東在拍了這一巴掌之後，臉上原本的怒容竟如同被一陣無形的風吹散了一般，迅速消失不見。
他那憤怒的眼神也逐漸平靜下來，呼吸也變得平穩，整個人就像是剛剛的憤怒從未存在過一樣，仿佛剛才的憤怒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廠辦學校的老師，算不算我們廠的職工？”
周安東看著年世華，語氣中沒有了一點火氣，很是心平氣和，而且臉上還帶著溫和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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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世華看著周安東，感覺到一陣心驚肉跳。前一刻還在發火，後一刻就心平氣和。情緒變化如此突然，就像是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這前後巨大的反差，如此的喜怒無常，比拿著一把明晃晃的刀架在他們脖子上還要讓年世華感到惶恐。刀雖然危險，但至少能看得見，而周安東的喜怒無常，就像是一顆不定時的炸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爆炸，讓人防不勝防啊。
此時，年世華只感覺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劇烈地跳動著，每一下都像是重錘敲擊在他的心頭。他的手心早已布滿了冷汗，後背也被汗水濕透，貼在衣服上，黏膩而難受。
同時，他的心也有了動搖，開始反復思考如今的處境。周安東手段狠辣、智商超群，而且還喜怒無常，跟這樣一個人作對，真的能贏嗎？
更重要的是，周安東不但有錢，也一樣有靠山。而他們，雖然背後有印家在支持，但印家也並非無所不能。毛呢廠改革是大勢所趨，就像滾滾向前的歷史車輪，誰也無法阻擋。
周安東是順應大勢，而他們卻試圖逆勢而上，這就像是逆流而行的小舟，隨時都有可能被洶涌的波濤淹沒。年世華越想越覺得不安，心中的動搖也越來越強烈，他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年世華深吸一口氣，氣息在胸腔中短暫停留，仿佛是在給自己鼓足最後的勇氣。
“既然是廠辦學校，教師自然是廠里職工。”
周安東臉上的笑容如同春日里乍暖還寒時那抹虛假的陽光，越來越明顯，可笑容卻未達眼底，透著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意味。而他的語氣也愈發溫和起來，溫和就像是包裹著利刃的棉花，看似無害，但卻鋒利無比，讓人感到膽寒。
“老年啊，你坐在寬敞的辦公室里，冬天有暖氣，夏天有空調，可知道，教職工宿舍冬天漏風，夏天漏雨，很多都已經是危房。
老年啊，你上班有小轎車接，下班有小轎車送，每個月的工資獎金一分不少的拿著，每天大魚大肉的吃著，而學校的教職工都去撿爛菜葉吃了，你卻不知道……”
說到這兒，周安東停頓了下來，他微微仰起頭，長長的嘆了口氣。這嘆氣聲在安靜的辦公室里回蕩，像是一聲悶雷，轟擊在眾人心頭。
然後，周安東邁著不緊不慢的步伐，一步一步地朝著年世華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年世華的心上，讓他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緊。
周安東來到了年世華身邊，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似親切的輕輕一拍，卻仿佛有千斤重。年世華這老東西的身體，如同被電擊了一般，輕微地顫抖了一下。
他只覺得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仿佛要沖破胸膛一般。一股冷氣順著後脊梁骨直直地沖上頭頂，讓他的頭皮陣陣發麻，感覺自己的頭發都根根豎了起來。
此時的年世華，越來越覺得周安東很可怕。這個家伙根本就不像一個只有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倒像是一個在官場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妖怪，殺伐果斷，喜怒無常，讓人琢磨不透，這太他媽的嚇人了。
“老年啊，組織把你安排在工會主任這個位置上，那是那是對你多大的信任，上級領導對你的期望得多高啊，可是你……”
說著，周安東再一次停頓了一下，接著又是長長的一聲嘆息︰“卻辜負了組織對你的信任，上級領導對你的期望，還有職工對你的信賴！”
年世華感覺自己就是一名罪大惡極的罪犯，而周安東說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冰冷的子彈，一顆一顆地射向他的心髒，讓他無處可逃。
周安東又一次輕輕拍了拍年世華的肩膀，然後微微俯下身，壓低聲音，帶著幾分語重心長的口吻說道。
“工會干部要有媽媽心、婆婆嘴、閑不住的兩條腿。每天都是婆婆媽媽，打邊鼓，敲邊鑼，服務他人，壓力大，事情繁雜。
年主任，你今年已經五十三了吧，歲月可不饒人吶，年紀不算小了，身體和精力肯定都跟不上以前。所以呀，有些工作，還是得讓年輕人去干比較好。
你看上面不也是一直在提倡干部年輕化嘛，年輕人有活力，有新想法，說不定能把工作干得更出色。”
听到周安東的話，年世華猛地抬起頭，他直直地看向周安東，眼神瞬間變得陰郁起來，臉上寫滿了不甘，同時，還有那麼一點憤怒。他的嘴唇微微顫抖著，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緊緊地抿住了。
周安東好像完全沒有看到年世華此刻那復雜又憤怒的表情，邁著不緊不慢的步子，緩緩地走到寬大的辦公桌後，輕輕地拉了一下大班椅，發出一陣輕微的摩擦聲，然後坐了下來，接著又伸出手，緩緩拉開辦公桌的抽屜，在里面拿出厚厚一摞信封放在辦公桌上，而且這些信封看起來都是新的。
周安東身體微微後仰，雙手隨意地搭在扶手椅上，眼神平靜地看向年世華︰“我都沒想到，這剛剛上任就接到了這麼多舉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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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著，咱們毛呢廠的領導干部，都是兢兢業業、一心為公。怎麼可能像舉報信里寫得那麼邪乎，各個都貪贓枉法？我是打心眼里不相信的。
但是啊，話又說回來，這麼多舉報信擺在這兒，全廠四萬來雙眼楮都在盯著呢，我也不能無動于衷，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就這麼把這些舉報信往抽屜里一鎖對吧。
畢竟這麼多舉報信，之後肯定還會有更多的舉報信送到我這里來，那就是對我的信任，覺得我能把事情查清楚，給大家一個公平公正的交代。
所以啊，我琢磨著，必須要挑兩個被舉報次數最多的來進行調查。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總得給全廠職工一個說法，讓大家知道咱們廠對待這種事情是認真的，是絕不姑息的。
當然了，大家也別擔心，我絕對不會冤枉任何一位好同志。在調查的過程中，一定會嚴格按照法律法規來辦事，每一個環節都必須做到公平、公正、公開。
如果調查結果證明這位同志是清白的，那我們會在全廠大會上為他正名，恢復他的名譽。要是真的查出有貪贓枉法的行為，不管涉及到誰，不管他在廠里的地位有多高、功勞有多大，也絕對不會姑息，一定會依法依規進行嚴肅處理……”
年世華的脊背似乎在瞬間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狠狠壓了一下，身體微微一晃。原本眼中那一點如火星般燃燒的憤怒，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熄滅，消失得非常徹底，就好像從未在他眼中出現過一樣。
緊接著，他的臉部肌肉開始不自然地蠕動起來，費了好大的勁，才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然後清了清嗓子，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
“最近這一段時間，我這身體就跟散了架似的，一直不太好，而且總是失眠，精力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上班的時候，坐在辦公室里，眼楮盯著文件，可腦子卻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
說著，年世華輕輕嘆口氣︰“我愛人都跟我說過好多次了，讓我趕緊去醫院檢查一下。可工作實在是太忙，根本就抽不出時間去醫院。
現在呀，咱們廠年輕同志都成長起來了，尤其是唐芸同志，不但能力強，還非常有愛心。平時廠里哪個職工家里有困難，她總是第一個站出來幫忙。
所以，她在咱廠的人緣也是相當好，大家都特別喜歡她、信任她。把工會的工作交到她手上，我是完全放心的。這樣，我也能安心地去醫院檢查身體，好好的調養調養，休息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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