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來又跟人聊了幾句，然後進了院子︰“找你有點事情。”
“什麼事兒？”杜鋒又跟著杜春來往回走。
杜春來邊走邊問道︰“秀蘭在家沒？”
“沒在家。”杜鋒跟在杜春來身後進了屋︰“吃完飯她就去找老楊嫂子了。”
杜春來坐在了屋地的凳子上︰“還記不記得，你結婚的時候，秀蘭帶過來的那塊玉石？”
“玉石？”
杜鋒一愣，想了一會兒才隱約想起來，好像有這麼個東西。
“我不知道放哪里了。”
杜春來也沒指望兒子能知道︰“去叫秀蘭回來。”
“好！”杜鋒答應一聲，轉身就往外走去。
杜春來拿出煙點了一根，然後出了屋，站在院子里望向酒廠後面的工地。
他有三個兒子一個閨女，大兒子杜滿中專畢業之後，分配到了縣統計局，大兒媳婦在縣教育局。
雖然單位都不算最好，但都是公務員編制，而且工作強度相對較小，工作氛圍較為輕松，杜春來還是很滿意的。
二兒子叫杜強，跟老實巴交的大兒子不一樣，為人圓滑，頭腦靈活。初中畢業之後，安排他進了酒廠，但干了兩年就不干了。
當時縣里有消息，客運市場對私人開放，杜強就跟人合伙買了一輛面包車，租了一條線路跑客運。
幾年時間，確確實實賺了點好錢，可隨著客運市場持續放開，私人跑客運的越來越多，錢也越來越不好掙，甚至打起了價格戰。
本來全程車票需要三塊五，價格戰最激烈的時候，全程只需要一塊錢，在半路上下車就五毛，杜強感覺到客運市場太混亂，果斷放棄了客運，轉向貨運。
把幾年賺的錢全部拿出來買了一輛掛車，一開始的時候自己開車，又因為路上不太平，只跑省內。
但就算是跑省內，活兒都干不過來，第三年又買了一輛掛車。現在，杜強手里有五輛掛車，還成立了貨運公司。
然後就是閨女杜敏，在縣醫院護理部，事業編制，去年解決了副科待遇，丈夫是醫院外科主治醫師。
可以這麼說，老大老二還有這個閨女，生活條件都很不錯，杜春來從來都不擔心他們。但杜鋒這個最小的兒子，卻讓他愁得慌。
沒有大哥的實誠，更沒有二哥的頭腦，跟大姐的智商也沒法比，平平庸庸，而且性格還比較沖動。
從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麻煩，初中都沒念完就跑社會上瞎混，要不是杜春來強行把杜鋒弄進酒廠，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八三年的時候估計就吃花生米了。
直到杜鋒搞對象成了家，才算安穩下來。至于小兒媳婦，也是酒廠職工，因為姥爺成份不好，她剛出生不久，母親就在那十年當中死了。
也幸虧她年紀小，沒遭什麼罪。而那塊陪嫁的玉石，就是當初她母親的嫁妝，她結婚的時候，父親給了她。
杜春來靜靜的站在院子里，目光凝視著遠處那一棟棟，蓋了一半兒的家屬樓，臉上不禁露出了笑容。
自從酒廠被收購後，廠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全體職工的工資得到了大幅度提升，如今家屬樓也蓋上了，小兒子的好日子也到了，他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起來。
以後，小兒子也不用他操心了，只是買樓的錢，以杜鋒目前的經濟狀況來看，要拿出這筆購房款是不可能的。所以，作為父親的他自然責無旁貸地要承擔起這份責任。
當然了，他必須要一碗水端平，老大、老二以及閨女那里，他也不能厚此薄彼。正所謂手心手背都是肉，對待孩子們他必須做到一視同仁，絕不能有絲毫偏袒之心。
若是放在過去，他沒有那個能力，能扶持扶持小兒子就不錯了，老大老二和閨女那邊，他就算有心把水端平，也是有心無力。
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是以前，他幫助小兒子，老大老二和閨女那邊，肯定不會怪他，因為他們的生活都比弟弟好得多。
但今時不同往日，幾萬塊錢對他而言不過只是一年的工資罷了。如果現在他不能把水端平，老大老二和閨女，明面上不會說什麼，但心里肯定也是不痛快，會給以後家庭和諧埋下隱患。
所以，他就想著，要是孩子們都願意在市里買房，我就幫著把首付款給付了，剩下的貸款就讓他們自己慢慢去還。
倘若他們不想在市里買房，那就干脆直接把錢給他們，讓他們根據自身需求自由支配。總之呢，一定要公平公正，誰也不能虧待了。
就在杜春來胡思亂想的時候，杜鋒和媳婦孫秀蘭回來了。
“爸！”孫秀蘭一進院子就喊了一聲，然後快步走過來︰“爸，你要那塊玉石？”
“董事長喜得千金。”杜春來笑著說道︰“我正發愁送什麼滿月禮呢，突然想起來，你們結婚的時候，你帶來一塊玉石。”
“原來傳言是真的呀。”孫秀蘭跟著笑了起來︰“玉石我放在箱子底下了，我去給你找。”
“嘀嘀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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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口突然傳來汽車的喇叭聲，幾人抬頭一看，門口停了一輛普桑。
“二哥來了！”
杜鋒話音一落，在普桑上下來一男一女，男的是背頭、皮鞋、筒褲、花格子半截袖襯衫，咯吱窩還夾著一個真皮包。
女人很漂亮，穿得也很時髦。大波浪、短裙、高跟鞋，臉上還畫著淡妝，正是杜春來二兒媳婦楊曉君。
接著，後面的車門打開，下來一個小女孩和小男孩，女孩十三四歲，男孩十一二歲。
兩個孩子一下車就往院子里跑，一邊跑一邊喊。
“爺，我想死你了。”
“爺，我也想你了。”
看到孫女孫子，杜春來笑得臉上都是褶子，展開胳膊，摟住撲到懷里的兩個孩子。
“你們想爺爺，怎麼不去看我？”
“我今天才返校。”小丫頭嘰嘰喳喳的說道︰“我爸說，明天送我去市里。”
孫秀蘭好奇的問道︰“二哥、二嫂，你們怎麼知道爸來了？”
楊曉君說的︰“我跟你哥去醫院，回家的路上突然看到了爸車，我們追上去才知道，爸來你這了。”
杜春來疑惑的問道︰“你們誰怎麼了，去醫院干什麼？”
杜強嘿嘿笑著說道；“曉君又懷上了。”
“啊？”孫秀蘭一驚一乍的說道︰“又懷上了？你們還想生？”
楊曉君臉一紅，瞪了杜強一眼︰“你二哥說，既然孩子奔著咱家來了，那就是緣分，該生就得生，又不是交不起罰款。”
“爺！”
小妮猴子回來了，穿著個小褲頭，旋風一樣跑了過來。
“我的天！”孫秀蘭看到灰不溜秋的兒子，一臉的無語。
杜鋒一把抓住小泥猴子，一腳踢在了小屁股上。
“快點給我洗干淨了，不然別進屋。”
小泥猴子拍了拍屁股，沖著大哥大姐喊道︰“大哥、大姐，等我洗完澡再跟你們玩兒啊。”
看著自己不成人樣的兒子，再看看佷女和佷子，孫秀蘭只能哀嘆一聲。
“爸，二哥、二嫂，咱進屋說吧。”
一群人進了屋，孫秀蘭就開始翻箱倒櫃，終于在箱子底下找到了那塊玉石。
要比成人拳頭大一圈，一半翠綠一半白，好像有一條分界線，壁壘分明。
“老三媳婦，你還有這好東西呢？”杜強看到玉石眼楮就瞪得多大，伸手把玉石拿了過去︰“賣給我吧，我保證不虧待你們。”
孫秀蘭笑了一聲︰“你問問爸同不同意，他要是同意，我無所謂。”
杜強對手里的玉石愛不釋手，很是不舍得的說道︰“爸，你要這塊玉干什麼？”
杜春來把玉石搶了過來︰“這東西啊，你還沒有資格買。”
“哎？”杜強一個沒注意，手里的東西就被搶了，不滿的說道︰“老頭子，如果我沒有資格買，還有誰有資格買？”
“我！”
杜春來看著手里的玉石，正在琢磨著，誰認識玉雕高手，這麼好的東西可不能隨便找個人雕。
楊曉君哈哈大笑，對自己男人毫不保留的一頓嘲諷。
“怎麼著，你還想倒反天罡，跟咱爸叫叫板兒？”
“……”
杜強不得不承認，老頭子確實比他牛逼，無論是在血脈上還是在社會地位上，對他都形成了碾壓。
“你要這玩意到底干啥？”
杜春來回過神來︰“董事長喜得千金，我要找個玉雕高手，雕個生肖狗，當做滿月禮。”
“原來是這個事情的。”
杜強頓時就不惦記了，因為他知道，自己惦記也沒用。
杜春來把玉石收起來，對孫秀蘭說道︰“秀蘭，這塊玉，我給一萬塊錢。”
“不用不用！”孫秀蘭急忙說道︰“你拿去就是了，我留在手里也沒用。”
這女人可精著呢，公公是御貢集團董事，工資、獎金還有股份分紅，一年得有好幾萬。而且，手里可不光有酒廠的股份，還有旭日升的配股呢。
雖說這一萬塊錢的吸引力很大，她拒絕起來都鼓足了勇氣。可要是自己一分錢不要，把玉石白給老爺子，他還能不念叨自己這個兒媳的好？
現在老爺子就是棵搖錢樹，自己這次大方一點，以後能得到的好處，絕對不是這一萬塊錢能比的。
“既然你不要，那就不給了。”杜春來笑著說道︰“等你們酒廠家屬樓交房，錢我給你們掏了。”
孫秀蘭沒想到，好處這麼快就來了，臉上的喜色怎麼都掩飾不住。
“謝謝爸！”
楊曉君看了杜強一眼，臉上雖然帶著笑，但眼神有些飄忽，顯然心思很活躍。
杜強嘿的笑了一聲，杜春來看了他一眼︰“怎麼著，有什麼話就說。”
“我沒啥要說的。”杜強笑著說道︰“老三條件不好，你這個當爹的給拿錢買樓是應該的。”
“哼！”
杜春來哼了一聲︰“你真沒啥心思？”
“沒有！”杜強賭咒發誓的說道︰“你給老三買樓我能有啥心思？我說了你也許不信，前幾天我還跟你二兒媳婦商量呢，等老三房子下來了，我們給拿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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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杜強一點都沒說謊，總廠職工的電梯樓才三百多一平，縣酒廠家屬樓肯定更便宜。
就算跟總廠家屬樓價格一樣，一百平的房子也就是三萬多塊錢，他拿出來不算事兒。
但是吧，有些事情就是這樣，不患寡而患不均。他結婚的時候，老爺子可什麼都沒管，彩禮都是他自己掙的。
可到了老三這里，一塊玉石換了一套房，說實話他心里真不得勁兒。
“原本，我打算再過一陣子，尋個合適的時機跟你們兄妹幾人好好談一談。”
杜春來怎會瞧不出他這二兒子的口是心非，畢竟，知子莫若父。
“說起來，老三的經濟狀況在你們兄妹當中是最差的。不過好在，你們兄妹平日里沒少幫襯著他，這點我心里頭也清楚得很。
以前呢，就算你爹我有心想要將這碗水端平，可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實在是沒那份能耐。”
杜春來拿出煙點了一根，默默的抽了一口，接著說道。
“七年前，你爹我運氣不好，當了廠長，也接了一個爛攤子。兩年多前，你爹我時來運轉，登上了御貢集團這輛快車。
所以啊，現在不一樣了，我就想著，以後不管什麼事情，都必須要一碗水端平。這次我決定給老三把房子錢掏了，並且還得挑那套160平最大的戶型。
至于你們三兄妹，如果有打算去市里買房的，我替你們交首付，後續的貸款由你們自個兒慢慢還。
當然了，如果你們沒想過在市里置房，我也每人給你們三萬塊錢，這筆錢究竟如何使用，全憑你們自己做主。
就在這時，楊曉君率先開口說道︰“爸，您的好意我們心領了，我們可不差你這三萬塊錢。”
起初，她當听到公公給老三買房，心里的確有些不太舒坦。但現在公公都把話開了，她的心立刻就亮堂了。
對于她來說，錢要不要都無所謂，她真不缺這三萬塊錢，因為她缺的是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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