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拍拍威廉的肩膀，給了他一個你懂的表情，意思似乎在說，咋樣，信了吧。
威廉心服口服，在他看來，約翰對這古老東方中國的了解比自己透徹，因為約翰跟他說起小安的時候他根本不相信，雖然，他見過中國功夫，但是，他還是願意相信，那只是花架子，比起他們西方的拳擊，好看有余，實戰不足。
可是，現在，小安的出現完全打破了他以往的認知，他不得不承認，約翰說得沒錯，你不能拿你以往的認知來看待這幾千年未曾中斷文明的古老中國，更不能小看這神秘東方國度的高手，畢竟，幾千年的殺戮留存下來的必殺技可不是鬧著玩的，因為那才是真正的功夫，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真功夫。
威廉站起身，端著酒杯，恭恭敬敬地說道︰“我敬小安先生一杯，為我們的友誼干杯。”
約翰也舉起杯，不過內心的小歡喜確實顯而易見。
周綺萍也舉起杯，她實在沒有料到，自己的眼楮會這麼拙，竟然沒認出眼前這小子來，更何況人家明說了，謝謝自己的五十美元，可她就是沒轉過那個彎。
小安舉起杯，跟威廉，約翰，還有周綺萍踫了一下，然後輕輕抿了一口，他不喝，他們也不會說什麼，但是，為了表示情誼，他得意思意思，以後說不定有事需要他幫忙呢，更何況剛剛幫過他，雖然這人情記在了約翰的頭上。
人情世故，小安可跟前清的進士爺學了不少。
“以後去上海，需要我幫忙的你言語一聲，大家都是朋友了，約翰不在你就找我。”
小安當然懂得投之以桃，這年月，哪有白幫忙的道理，在商言商，先給態度，再求他的時候他就不好推脫了，當然，最好用不到。
威廉笑得見牙不見眼，有這麼厲害一個朋友，什麼不幫也夠他吹噓一陣子的了。
”咋樣，威廉，我的好朋友，我說的不假吧。”
約翰的語氣中不乏驕傲，其實，連他也沒想到，會在上海的公交車上萍水相逢小安這個高手，而且親眼見證了他的中國功夫。
“不是不相信小安先生，是我不相信你啊，整天滿嘴跑火車，我哪里知道你哪句真哪句假。”
好朋友，威廉也不怕揭約翰的短，約翰有能力不假，但是在他們的眼中，別的都好，就是喜歡吹大牛，所以，說起小安的時候不光威廉不信，約翰的一些朋友也不信，年齡那麼小，功夫這麼厲害，你在說書麼，還是講神話故事。
“法克，我操，你們就這樣說我的？我簡直冤枉死了。”
約翰往後一靠，生無可戀的表情，不過內心卻是狂喜，有威廉作證，他相信那些朋友不會懷疑他吹牛皮了，其實，約翰自我感覺沒有吹牛皮，只不過實話實說而已，可他們偏偏不信，他能咋辦。
“注意，注意，有女士呢。”
小安敲敲桌子，法克周綺萍未必懂，但是我操卻是粗鄙的髒話。
一個是自己的老板，一個是老板的朋友，一個是幫助過自己的恩人，周綺萍只能裝作不懂地抿了一口紅酒，然後輕抿朱唇，像是不勝酒力似得。
“sorry,sorry,sorry。”
約翰一急，母語出來了，小安批評他，他可不敢炸刺，再說自己確實有些得意忘形了，畢竟當著威廉下屬的面說了髒話，尤其是當著一個美麗的女士，約翰骨子里的紳士精神立馬顯現。
“威廉先生，約翰先生，小安先生，我還有事，你們慢慢聊，有機會我請客，我先走了，失陪。”
周綺萍干了半杯紅酒借口走了，威廉有些許的遺憾，有周綺萍在，他還能有點感覺，周綺萍一走，他像是沒了靠山一般，只覺得後背空空的，為什麼有這感覺，他也說不上來。
約翰倒是打趣他，看著周綺萍的窈窕背影跟威廉擠眉弄眼，然後喝了一口紅酒說道︰“中國有句老話，兔子不吃窩邊草，你小子吃了一棵了，不能再想著另一棵，小心撐著。”
約翰已經看出威廉跟那個王小姐關系不一般，所以，才故意取笑威廉。
威廉臉一紅，似乎被說中了心事，他指指約翰，端起酒杯道︰“no、no、no。”
威廉一急，母語就飆出來了，他跟王小姐有一腿不假，但是，那個周綺萍他還真的沒那想法了，這女人太冷，像塊冰，所以，他早已放棄了，英國紳士，講的你情我願，強迫的事他不干，沒意思，更何況，他不缺女人，作為花旗銀行廣州的總經理，年輕有為又有錢，大批的女人想上他的床，中國人有之，外國人也有之，但是威廉並不急著結婚，他要好好享受一下人生。
“你看，不承認了，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約翰故意逗威廉，他們一伙朋友，誰不知道威廉是花心大蘿卜，但是，威廉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從不用強，他的武器就是金錢，在他的觀念里，凡是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事，誰讓他有錢呢。
小安微笑著看他倆斗嘴，腦子里想的卻是，這威廉說的應該是真的，男女雙方畢竟講個你情我願，用強，是最沒本事最無能的體現，作為花旗銀行廣州總經理，威廉還真的不需要，可以這麼說，只要他想，會有大把的女人撲上來，他不承認，說明這威廉還有底線。
有底線的朋友可教，就怕沒底線的人。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威廉竟然要拜小安為師，而且當場就要磕頭，這可把小安給難為住了，好在是約翰幫著救場，連拉帶拽的給阻止了，不過也引得一幫食客看過來，弄不清這金發碧眼的洋人要干嘛。
當然，他們也不敢多管閑事，凡是跟洋人沾邊的就沒小事，沒人敢吃飽了撐的沒事找事。
“威廉，威廉，這事急不得，先喝酒，先喝酒。”
約翰當然有他的小九九，自己都沒拜成師父，你威廉又比我多個毛，我跟小安可是很好的朋友，且有生意上的合作，見第一面你就拜師成功，那我算什麼。再說，人家小安也沒同意，收徒也不是這個收法，似乎太隨便了點。
“對，對，對，先喝酒。”
威廉也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于約翰的話讓他順水推舟，也算給了個台階下，他端起酒杯，跟約翰和小安踫了一下，小半杯酒一下子就下去了。
小安當然不能不給威廉面子，但是在這種場合下，他還真的不願意，約翰那麼執著都沒收他為徒，約翰的臉上也掛不住，權衡之下，他也不能立馬答應威廉，那樣顯得太市儈了，也對不住約翰這個好朋友。
“做好朋友也不錯的，你說，是不是約翰？”
約翰雖然跟威廉是好朋友，又是同胞，但是他知道維護小安，上海的走私生意還要他照顧呢，于是，約翰拉住威廉，用母語解釋了一番，威廉這才笑著連連點頭。
不認師父了，威廉卻央求小安幫他一個忙，替他催要一筆貸款，當然不是白幫忙，事情辦成了，五千美元的報酬。
五千美元，算是一筆巨款，小安不能不動心，組織那麼困難，賺點是一點，可是，等威廉把事情的始末一說，小安就知道，這貸款不好要，問題是不好要也得要，五千美元的報酬呢，小安決定試一試。
小安知道，有的黨內同志，一個月只有幾塊錢的開銷，更有同志吃了上頓沒下頓，幾塊錢都能解燃眉之急，放著這麼好的掙錢的機會，小安當然不能錯過，哪怕這事有難度。
欠錢的是竟然是個大老板，一年前從花旗銀行貸了十萬美元的貸款，用于擴建廠房，抵押物當然是正在運行的紗廠。作為精明的商人，威廉親自核實了抵押物，確定對方有足夠的還款能力後就發放了貸款。
可是一年過後，理應還款的邵老板竟然破產了，根本還不起當初的貸款。
威廉姆斯暗地里調查過了，對方不是還不起，而是不願意還，甚至還揚言，外國佬想從我身手要錢，太陽打西出吧。你說氣人不氣人。
按照權限，威廉姆斯可以把這筆賬列入壞賬，但是，他咽不下那口氣，用中國話說，不爭饅頭爭口氣，剛坐上花旗銀行廣州總經理的寶座，威廉姆斯不允許出現這種事。
恰好，小安又如此巧合地出現了。
小安不在，威廉姆斯沒那個想法，小安在，這錢必須要回來，否則傳出去，以後沒法在廣州混了。
因為惦記著王德中的事情，小安答應威廉姆斯明日去會會那個欠賬不還的老賴。
威廉姆斯也沒纏著小安，吃過飯他和約翰回了銀行，給小安叫了輛黃包車。
威廉要送小安的，小安沒讓，他知道約翰有正事要辦，而他也不想讓動靜太大。
因為威廉姆斯，小安想到了對付王德中的妙招，只不過，得花錢，而小安又不缺錢。
王德中本來打算的好好的，吃過早飯，然後去廣州警察局，畢竟核實楊漢超的身份需要廣州警察局的幫助，可是，就在他信心滿滿地坐上黃包車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衣兜，可是，一摸之下，他頓時一身冷汗，因為他的錢包不在了，連同錢包里的照片一起不翼而飛。
王德中第一個念頭，被偷了。
公安局去不成了，王德中只好又從黃包車上下來，為此惹得黃包車夫不開心，其實，擱誰誰也不開心，大早上第一炮生意就黃了，能開心才怪。可是，黃包車夫也不敢發脾氣啊，這樣的事雖說不常有，但是免不了，做生意圖個和氣生財，所以，他氣鼓鼓地走開了，暗罵那個傻瓜一天不發事。
王德中在陌生的大街上凌亂了，自己的任務就是來查證楊漢超的真實身份的，可是，作為查證工作最重要的證據，楊漢超的照片卻弄丟了，這讓他如何繼續下去。王德中敢肯定，這楊漢超並不是他的本名，很可能是眾多假名字當中的一個，沒有照片，他拿什麼查證。
在大街上愣怔了一會，腦子里千萬個念頭閃過，王德中無奈地回到下榻的旅館，然後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苦思冥想了良久，王德中覺得為今之計只有給上海發報，讓上海再郵寄楊漢超的照片過來。
王德中已經打定主意，哪怕挨罵，這事也得這麼做，不然沒法交差，他毫不懷疑，上峰听說他照片弄丟後的氣急敗壞，可是，那也沒辦法，弄丟了就是弄丟了，找不回來了。
其實，弄丟的不光是楊漢超的照片，還有調查函。
沒有公函，誰會理睬你一個上海來的小警察，當然，有調查函就不一樣了，這是公事，廣州的警察沒有理由不配合。
其實，沒有調查函，王德中無法回去復命，哪怕他說調查清楚了，楊漢超就是一普通的商人，至于腿上的傷，那是被土匪的流彈所傷。沒有調查函，廣州的警方就不會接待王德中，也不會給王德中出具一個他來過的證明。
王德中計劃的好好的，可是，臨到起床才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那就是他連發電報的錢都沒有了。
他所有的錢全部在錢包里，而錢包沒了。
有那麼一刻，王德中很佩服那個小偷，竟然在他一個警察身上神不知鬼不覺地把他的錢包偷走，這份膽量，這份技藝，稱得上高手了。
王德中犯難了，現在的他身無分文，真正的體會到了什麼叫一分錢難倒英雄漢。幸好，他預付了三天的房錢，問題是旅館還能住兩天，肚子呢，肚子受不了兩天不吃飯。即使能受了，兩天後呢。
王德中突然明白了，為什麼科里所有人都不願意出差，敢情這不是個好差事。
王德中犯難了。
王德中在床上躺了半天，直到肚子里咕嚕咕嚕叫喚，他才不情願地起身，好在行李箱里還有一身換洗的衣裳和配槍。
想起配槍，王德中腦子靈光乍現，何不用這配槍搞點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