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萬大山深處,陰雲層層堆疊,雷鳴滾動不散,宛如整片山脈都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壓抑著,呼吸都顯得沉重。
穆青歌雙指掐訣,袖中流光涌動,在地面上勾勒出一個漆黑的玄陣。玄陣中央亮起黯金色的光芒,光華旋轉,化作一扇緩緩開啟的門戶。門戶內傳出濃烈的腥甜氣息,夾雜著一股叫人作嘔的腐敗味道。
“這里就是摩羅古城的次級空間隧道。”穆青歌聲音沙啞,眼底閃爍著凝重,“穿過去,就是古城外緣。記住,任何人不要散開。”
冷月提著長刀,刀鋒上凝著一層淡淡的寒霜,她目光冷冽,盯著那扇門戶深處的黑暗︰“里面的氣息……像是死了成千上萬的生靈。”
素問眉頭緊皺,抬手掩住口鼻,似乎想隔絕那股刺鼻的腥甜氣息︰“不僅是死氣,還有精神污染。”她雙眸微閉,感知片刻,神情愈發凝重,“有數以千計的生命氣息在里面糾纏,但他們的思緒……像被某種同一意志牽引。”
洛河將星盤祭起,星光在昏暗的山谷中微微閃爍,他神情肅然︰“我測算過,這片區域正處在異維度能量的節點上。如果梵天輪回陣真的啟動,這里將會成為第一座犧牲之城。”
鐘離坐在一塊青石上,指尖輕撫古琴琴弦,發出一聲極低的共鳴,像是在試探周遭的氣息。片刻後,他睜開眼,緩緩吐出兩個字︰“死寂。”
穆青歌點頭︰“進去吧。越早查清楚陣心位置,越有機會阻止。”
幾人縱身入陣,跨過那扇門戶。
一瞬間,天地翻轉。
空氣驟然凝滯,宛如整片空間都被厚厚的水霧包裹。濃黑的瘴氣撲面而來,帶著腐爛血肉的腥臭,刺得人眼楮生疼。遠處隱隱傳來低沉的鼓點聲,像是某種古老的祭祀儀式正在進行。
這里是摩羅古城的外緣。
四周的建築早已坍塌,斷壁殘垣上爬滿了黑色藤蔓,藤蔓上掛著一顆顆干癟的人頭,眼眶空洞,嘴角似乎還殘留著笑意。地面坑窪不平,血跡已經滲入泥土,踩上去會濺起暗紅的水漬。
冷月神色一凜,抬手握刀︰“小心,這里不干淨。”
就在此時,一陣低沉的呢喃從廢墟深處傳來,像是無數人在耳邊同時低語。素問瞬間拔出銀針,針尖寒光閃爍︰“精神干擾來了,屏息!”
眾人立刻運轉心法,封閉耳竅,然而那低語卻直接滲入識海,如同無數細線在搔刮神魂。
洛河手中星盤急轉,星光散落,構成一層臨時結界,將小隊包裹其中。低語聲被隔絕,但洛河額頭已經滲出冷汗︰“這種精神污染……遠超尋常邪術,怕是直接鏈接了梵天意志。”
“來了!”冷月低喝一聲。
瘴氣中,一道佝僂的人影緩緩走出。
他披著破爛的僧袍,手里握著一根骨杖,眼楮全是死白,沒有瞳孔。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發出干澀的笑聲︰“外來者……歡迎來到輪回。”
下一刻,黑影從四面八方撲來,都是渾身纏滿血布的狂信徒,動作扭曲,像是關節被反折。他們口中齊聲高呼某個陌生的神名,聲音震得地面微微顫抖。
冷月長刀出鞘,刀光如雪,一刀斬下,前方三名狂信徒同時被腰斬,鮮血灑落地面,卻沒有一滴濺出血腥氣,反而散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血液被改造了。”素問沉聲道,指尖連發七針,封住兩名狂信徒的經脈,卻發現對方沒有絲毫疼痛反應,依然撲上來,必須徹底斬殺才會倒地。
鐘離撫琴,琴音驟然高昂,化作一道無形波紋橫掃四方,擊碎一片瘴氣,逼得狂信徒動作停頓。可下一刻,更多的身影從廢墟中爬出,數量不減反增。
“他們……是無窮無盡的麼?”洛河咬牙,星盤光芒愈發耀眼,顯然消耗巨大。
冷月低喝︰“殺出一條路,先離開外緣!”
小隊形成戰陣,冷月開路,素問殿後,鐘離琴音掃蕩,洛河護持結界,穆青歌居中指引方向。五人以極快速度沖殺,長刀寒光閃爍,銀針破空呼嘯,琴音宛若霹靂,殺聲震天。
整整半個時辰,他們才沖出狂信徒的包圍。
然而前方,卻是摩羅古城的真正城門。
那城門高達百丈,上面鐫刻著密密麻麻的古老梵文,散發著淡金色的光。城門前盤坐著三具巨大的骨架,至少有十丈高,形似人類,卻長著額外的手臂,頭顱後生骨輪。
“那是……古代護門尸傀。”穆青歌面色發白,“用王侯之骨煉制,鎮守城門。”
就在他們駐足的一瞬,骨架的眼窩突然亮起紅光,骨輪旋轉,低沉的梵唱聲響起。三具尸傀緩緩站起,巨大的骨爪插入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
冷月刀鋒前指,殺氣直沖雲霄︰“不破城門,就永遠別想進去!”
鐘離撫琴,琴音化作音浪,先行震碎對方的梵唱。洛河星盤急速轉動,推演出尸傀的行動軌跡,素問抬手飛針封鎖關鍵關節。冷月趁機掠上前去,刀光連斬三記,硬生生斬落一具尸傀的頭顱。
然而那頭顱落地後竟重新長出,骨輪轉速更快,整座城門的梵文開始流淌血色。
“它們在喚醒真正的守門者!”洛河臉色驟變,“快,必須在血色梵文完成之前毀掉骨輪!”
穆青歌手中符 飛出,化作一道雷霆落在骨輪上,轟然炸裂,終于將第一具尸傀的骨輪震碎。與此同時,鐘離口吐鮮血,琴音陡然高亢到極致,音波硬生生將第二具尸傀震退數丈。
一炷香後,三具尸傀轟然倒地,骨輪碎裂,城門上的血色梵文逐漸消退。
眾人氣息粗重,身上多處掛彩,素問取出靈藥替鐘離療傷。穆青歌凝望那扇緩緩開啟的城門,低聲道︰“進去吧,真正的恐怖……在城內。”
冷月抹去刀鋒上的血,眼神冷厲︰“不管里面是什麼,都要毀掉那座輪回陣。”
城門之後,濃烈的瘴氣如潮水般涌出,將眾人身影徹底吞沒。
……
城門之後,是一條鋪滿黑色石磚的古道,兩側的建築早已傾頹,卻依稀可見昔日的繁華痕跡︰斷裂的石柱上瓖嵌著嵌金的佛像殘片,牆壁上殘留著彩繪壁畫,描繪著無數身影俯伏在一尊多頭神像面前頂禮膜拜。
隨著小隊深入,瘴氣越發濃稠,連洛河的星光都被壓制得微弱。
空氣像被濃稠的油脂填滿,呼吸困難,每一步都宛如踏在死者的胸膛上,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
忽然,耳邊響起低沉的梵唱聲,像是從地下傳來的震顫。那聲音一開始極遠,隨後逐漸逼近,似乎有千萬人同時在吟誦同一段經文,節奏整齊,帶著某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神聖感。
“結界。”洛河低聲開口,星盤旋轉,撐起一層光幕,但光幕剛剛成形就出現裂痕,梵唱聲直接穿透而入。
素問只覺得腦海里轟然一響,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她站在了一條陌生的街道上。
陽光明媚,空氣清新,遠處是她童年時熟悉的小院,院門半開,父親和母親正在院中笑著招手。
“娘……?”素問怔住,淚水涌上眼眶。
與此同時,冷月也看見了另一番景象︰她的師尊立在雪峰之巔,面露慈祥笑意,手中遞來一柄新鑄的長刀︰“冷月,為師欠你的血債,該還了。”
鐘離則坐在一座空無一人的大殿里,面前擺著一具古琴,那琴正是他早年失落的師門至寶,琴弦微微顫動,仿佛在召喚他再次彈響。
洛河抬頭,卻看見漫天星河傾瀉,億萬星辰匯聚成一張人臉,那是他師父的面容︰“洛河,你的推演永遠是對的,只要你繼續向前,大夏的命運就能改變。”
每個人都陷入自己的幻象,仿佛世界只剩下他們最渴望的事物。
只有穆青歌猛地一咬舌尖,血腥氣涌入鼻息,她用力扯下自己的護腕,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劃出一道口子,劇痛讓她瞬間清醒︰“幻境!醒來!”
她取出一枚雷符狠狠拍在地上,雷光炸裂,響聲震耳欲聾。素問猛然驚醒,臉色慘白,淚水還掛在眼角。冷月的長刀已經出鞘,卻停在半空,像是隨時會劈下去,雷光讓她回神,眼中殺意逐漸散去。
“糟糕。”穆青歌面色鐵青,“這是輪回教的‘真輪幻陣’,通過梵唱牽引人的執念,將其永遠困死在虛幻之中。”
鐘離用力撥動琴弦,一聲震徹天地的琴音如利劍破空,將殘留的幻境徹底斬碎。他面色蒼白,嘴角滲出血絲︰“我只能破開一次,下次若再中幻陣,恐怕撐不住。”
洛河擦去額頭冷汗,臉色陰沉︰“我看到未來的大夏燃燒……這不是單純的幻境,而是某種推演的回饋。輪回陣不僅能困人,還能強行改變人的心性,讓你自願成為它的祭品。”
“繼續走。”冷月冷聲打斷,握刀在前開路。
他們穿過長街,來到一片廣場。廣場中央是一口巨大的黑色祭壇,上面捆綁著數百名生靈,男女老少皆有,他們眼神渙散,口中喃喃自語,顯然已被徹底洗腦。
祭壇四角燃燒著四堆血色篝火,火焰中浮現出四尊神像的虛影︰一尊持劍,一尊執杖,一尊手握毒瓶,一尊捧著人頭,正是傳說中輪回教的“四護法神將”。
“不能讓祭陣繼續。”素問立刻翻腕取針,準備先解開最近幾名人質的穴位。
就在她出手的一瞬間,祭壇邊緣忽然響起低沉的腳步聲。
四道高大身影從黑暗中走出。
他們身披猩紅戰甲,面容卻完全不同︰有人頭生雙角,吐著蛇信;有人眼楮布滿黑色裂痕,似乎只要看一眼就能令人生石化;有人全身肌肉隆起,背後拖著兩條長長的骨翼;最後一人面容模糊不清,仿佛他的臉在不斷變化,每看一眼都能讓人頭痛欲裂。
“外來者……”其中一名神將發出嘶啞的笑聲,聲音像鋸齒刮鐵,“你們竟敢褻瀆梵天的祭壇?”
話音未落,四人同時出手。
一瞬間,整個廣場化作殺戮場。
冷月迎上持劍神將,刀光與血劍踫撞,爆出刺目的火花;素問銀針飛舞,封住石化神將的數條經絡,卻仍被他的凝視逼得雙臂僵硬;鐘離撫琴,琴音勉強震開骨翼神將的突襲,卻被震得五髒翻騰;洛河星盤急速運轉,推演敵人行動軌跡,口中鮮血狂涌。
穆青歌拼命畫符,召來雷火轟擊祭壇角落,試圖擾亂陣法,但篝火並未熄滅,反而燃燒得更旺,似乎在吸收他們的戰意。
“快退!”洛河大喊,“再打下去會被陣法吞噬!”
眾人邊戰邊退,沖入一條狹窄巷道,勉強擺脫追擊。冷月肩頭流血,素問臉色蒼白,鐘離琴弦斷了兩根,洛河雙目充血。
“他們已經確認了我們的存在。”穆青歌聲音低沉,“下一次……會是更猛烈的圍殺。”
“那就殺到陣心。”冷月抹去刀上的血跡,目光如刃,“不破陣,我們連退路都沒有。”
廣場方向,再次傳來梵唱聲,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更加狂熱。整個古城似乎都在震動,地面裂開無數細縫,血水從縫隙中滲出,匯聚成河流般涌向祭壇。
洛河望向祭壇方向,眼中閃過一抹冷光︰“儀式已經完成三成,再晚一步,整個十萬大山都會成為活祭。”
鐘離緩緩調音,聲音沙啞︰“那我們就賭一把,在梵天降臨之前,毀掉他的門。”
遠處的梵唱愈發宏大,像是萬千惡鬼在哀嚎,整個古城被染成血色。
眾人對視一眼,沒有再多言語,刀刃、琴弦、星盤、銀針同時亮起光芒。
一場更深的血戰,已無法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