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的最盡頭，不是河水的潺潺，而是無邊的碧海。夜色中，海面翻涌著銀色的波浪，遠處傳來暗礁與浪濤的撞擊聲。三座臨時浮橋像三條脆弱的鎖鏈，把海岸和外海上一處天然暗礁港相連。那是聖靈軍團必經的登陸點——他們計劃從這里登岸，直取自由聯軍的中部補給線。
火焰之錘的小隊已經在海邊的礁石陰影中集結完畢。矮人工匠們皮膚在月光下泛著金屬般的暗光，背上的爆破箱沉甸甸地壓著他們的呼吸。潮水在腳踝間起伏，帶著咸腥和冷意。
坎蒂絲半蹲在一塊潮濕的礁石後，舉起特制的夜視鏡觀察浮橋上的巡邏情況。海風吹亂了她的馬尾，她伸手抹開，低聲道︰
“巡邏間隔十二息，換崗速度慢。等第三隊士兵換防，我們從橋墩底下過去。”
矮人們輕輕應了一聲，換上了綁著海草偽裝的潛水披風。
海水冰冷刺骨，咸味從唇齒間滲入肺腑，但沒人發出一絲聲響。他們像暗夜中的海鬼，潛到浮橋下方，把坎蒂絲煉制的爆破桶一一固定在承重梁上。桶身刻著深紅色的延時符文，里面裝的是能在水中燃燒的魔化燃劑——點燃時，會連同周圍海水一起掀起熾白色的火浪。
最後一個桶安放完畢，坎蒂絲在水下朝矮人工匠比了個手勢，幾個人同時按下引信。
二十息後——
轟——
三團火浪在海面上炸開，像三朵巨大的白蓮，伴隨著熾烈的光焰和沖天的水柱。浮橋被瞬間撕裂，木屑和鐵鏈在火浪中翻飛，燃劑的魔力波動攪動海流，形成向外擴散的暗潮，足足持續了半個時辰。
聖靈軍團派出的偵察艦趕到時，看到的只是殘缺的橋墩在海浪里搖晃，港口外的暗礁區被藍色火光照亮，宛如一片幽靈之海。
在海岸另一側，一條被遺忘的舊礦坑暗道連接著內陸與海邊的隱蔽小灣。聖靈軍團原計劃通過這里繞開正面防線，直接出現在自由聯軍的腹地。
月隕的潛行小隊長“霧”帶著六名隊員潛入暗道。這里的石壁滿是鹽漬和陳年的工具痕跡，空氣中混雜著海腥和金屬味。每一步都可能踩斷腳下早已腐朽的木質支架。
“塌方符石準備好。”霧的聲音低得像石縫間的風。
隊員們小心地將一枚枚符石嵌入頂壁的關鍵受力點，並用魔力線將它們串聯。一旦觸發，整個暗道中段會像被巨錘擊中一樣崩塌，把這里徹底封死。
在出口處，他們留下一具幻影術制造的“假哨兵”——一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形象，會在敵人靠近時假裝換崗離開，引誘他們進入坍塌區。
臨走時，霧在石壁上刻下了一句細小的字︰
“歡迎回來。”
內陸的前沿補給站迎來了久違的“大批糧食”——由聖輝商會的車隊押送而來，車輪上甚至沾著商會一貫使用的松脂香氣，徽章與封印一模一樣。
然而，這一切只是星落布下的局。車隊是火焰之錘的矮人工匠與佣兵團成員假扮的，糧食中混入了坎蒂絲改造過的魔息散粉末。這種粉末無色無味，與面粉幾乎無法區分，只有在烹煮後才會激活。
食用後，它會在血液中釋放緩慢的毒素，讓擁有半神血脈的魔力循環像被泥漿阻塞。對于普通士兵來說，這頂多是有點犯困；但對聖靈軍團來說，這意味著法術延遲、神輝鎧甲反應遲鈍、箭矢失去準度。
三天後，補給站的訓練場上傳來了混亂的吼聲——神射手的箭偏了兩尺，戰法師的護盾閃爍不定，甚至有一名副官施法失敗，當場爆發反噬，炸翻了自己所在的營帳。
月隕的“影鴉”部隊開始執行心理戰任務。他們截獲並篡改了幾封軍團高層之間的機密信件，把內容改成暗示某位指揮官與自由聯軍有秘密接觸，或者某位營長私吞軍需，甚至捏造出有人與光明教廷的神裔議會爭奪指揮權的情節。
這些信件通過匿名渠道送回軍團內部，很快引發了懷疑與猜忌。一次戰略會議上，兩名將領當眾拍案爭吵，劍柄差點從鞘中拔出，若不是其他人拼命勸阻，血早已濺到地圖上。
“猜疑是一種自燃的火。”霧在密報中寫道，“我們只需丟一根火柴，就夠他們燒自己。”
天空之城的飛行分隊是這場滲透行動的最後一環。借助海霧和低空雲層，他們的滑翔翼和浮空艇多次掠過聖靈軍團的前鋒營地，投下的不是炸彈，而是煉金煙霧彈和噪音魔偶。
夜里，魔偶會發出陣陣低語與錯亂的腳步聲，仿佛有看不見的敵人在營地周圍徘徊。士兵們一夜不能安眠，次日行軍的腳步像被灌了鉛。
更有一次，他們在半空中撒下數百張羊皮紙卡片——卡片上只畫著一個空心的聖徽，下面用娟秀的字體寫著︰
“泉水不在了，你們的神還會來喂你們嗎？”
署名——星落
這些卡片被海風吹得滿地都是。年輕的士兵撿起來偷偷傳看，有人冷笑，有人沉默；而軍官們則憤怒得青筋暴起，卻無法阻止這些紙片在海風與流言中發酵。
黎明前的海面，厚重的霧像鋪天蓋地的棉被，遮住了天與海的交界線。霧中傳來低沉的鼓聲，節奏像是巨獸心髒的跳動——那是聖靈軍團的戰鼓。
三十多艘戰船破開海浪，船首瓖嵌著暗淡的聖徽，桅桿上懸掛著沾滿海水的軍旗。甲板上，身披神輝鎧甲的半神戰士列隊而立，手握長槍或重劍，他們的臉色蒼白，卻依舊昂首，眼中閃爍著倔強的光。
在旗艦甲板上，一名金發的半神指揮官舉起手，聲音透過魔法擴音陣在整個艦隊回蕩︰
“今日，我們將踏碎敵人的海岸，奪回屬于聖靈軍團的榮光——以及聖輝泉！”
士兵們齊聲怒吼，戰船的速度再一次提升，切開海霧，直撲自由聯軍的南境海岸。
然而，他們看不見的是——在濃霧背後，星落正站在懸崖上的觀測台，手里握著一枚閃著紅光的引信水晶。
聖靈軍團的先頭部隊接近海岸時，水下的延時燃劑符文被觸發。
轟——
海面驟然翻騰，仿佛有一條沉睡的火龍從海底甦醒。熾白的火浪在戰船之間炸開，浪尖的溫度高得足以讓鋼鐵瞬間發紅。被波及的船體發出刺耳的爆裂聲，甲板上滾動的木桶接連引燃，火舌沿著繩索和桅桿一路攀爬。
數艘戰船在瞬間化作火海，士兵跳海逃生，卻被暗流卷入漩渦——那是爆炸引發的海流渦心，帶著燃燒的煉金殘渣，把落水者裹進熾熱的深淵。
星落在高處看著，目光冷靜，像是在看一盤按計劃推進的棋局。
“第一道鎖，閉合。”他低聲道。
幸存的戰船拼命向右側的備用登陸點靠攏——那里是舊礦坑暗道的出口，直接通向一片相對平緩的沙灘。
他們並不知道，佣兵團潛行小隊早已在暗道中埋下了塌方符石。
當第一批戰士沖進暗道時，幻影哨兵在盡頭“換崗離開”，引導他們繼續深入。就在他們進入塌方區的下一瞬——
隆——隆——
符石爆裂，整個通道像被巨錘砸中，岩石轟然傾瀉而下。塵土與碎石在黑暗中狂涌，尖叫聲和金屬踫撞聲混成一片。
幸存者退回出口，卻發現塌方封死了來路，而外面海岸的沙灘已經被自由聯軍的弓弩手覆蓋。箭雨如暴風般傾瀉，把試圖突圍的士兵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