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
這是桃花源記中所描述的,關于漁人誤入桃花源的游記,然此時韓立與陽凡,在進入新的石碑管道之中,感到一陣恍惚,似乎又白光浮現,明明還沒走多遠,就好像已經深入其中許多了。
等二人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外面了,這時候往外望過去,下界赫然一片優美山澗桃林的景象,這讓二人有一種相當嚴重的割裂感,明明之前還是地獄般的景致,來到這里就換了一幅天地。
從冰冷死寂的石碑管道中爬出,眼前的景象讓兩人瞬間愣住,甚至產生了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
此刻,他們看到下方不再是猙獰的城市廢墟或無盡的虛空,而是一片山明水秀、落英繽紛的絕美之地。
湛藍如洗的天空下,青翠的山巒起伏,蜿蜒的溪流清澈見底,反射著粼粼波光,大片大片的桃花林盛開如雲霞,微風拂過,粉白的花瓣簌簌落下,美得如同仙境畫卷,空氣中甚至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青草氣息。
這與[地獄道]之前展現的殘酷、污穢、死寂形成了極致到詭異的反差。
若是尋常旅人,歷經磨難後忽見如此桃源,恐怕早已心神松懈,迫不及待要想辦法投身其中,尋求片刻安寧。
但韓立和陽凡不會。
他們深知這片土地的本質是何等邪惡與詭異,越是美好的表象之下,往往隱藏著越是致命的陷阱,這突如其來的“善意”,反而比直接的恐怖更加令人警惕。
“這些……美的有些虛假。”陽凡微微搖頭,然後看著韓立問,“我們是要找這樣的地方嗎?”
“應該不是……等會我會制造爆炸,你小心一些。”韓立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事到如今,已無需再隱藏行跡或力量,揭開這層偽裝看清本質才是關鍵,他將陽凡護在身後。
陽凡緊張地點點頭,紫陽花懸浮在身前,隨時準備防御。
韓立則是抬起手,掌心金光匯聚,迅速凝聚成一個高度壓縮的能量球,他沒有絲毫猶豫,也無需用力,只是輕輕一拋,能量球如同蒲公英種子般緩緩向下飄落,目標直指下方那看似最生機勃勃的桃花林中心。
能量球無聲無息地沒入粉色的花海之中。
一秒,兩秒……
就在陽凡以為能量球是否被什麼無形之力吸收時——
“噗!”
一聲輕微的、如同氣泡破裂的聲響從下方傳來。
緊接著,以落點為中心,刺目的白光猛然爆發,瞬間吞噬了那片區域的色彩!
轟隆——!!!
劇烈的爆炸聲緊隨其後!強大的沖擊波呈環形向四周急速擴散,所過之處,那些美麗的桃樹、青草、溪流……如同被潑了強酸的畫卷,色彩迅速褪去、剝落,露出了底下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實!
爆炸的煙塵混合著被撕碎的偽裝向上翻騰,韓立別過臉,用身體和護盾為陽凡擋住沖擊余波。
待煙塵稍稍散去,陽凡小心翼翼地探出頭,望向下方。
只看了一眼,她的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喉嚨里發出一聲被極度恐懼扼住的抽氣聲,整個人僵在原地,連呼吸都忘記了。
韓立也皺緊了眉頭,盡管已有心理準備,但眼前的景象依舊沖擊著他的感官,他倒是更快地適應了這種極致的反差,畢竟[地獄道]的惡意,他已有體會。
下方哪還有什麼山水桃花?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作嘔的紅褐色大地,大地表面坑坑窪窪,布滿了蜂窩般的孔洞和扭曲的溝壑。
而更恐怖的是,構成這片大地的,根本不是什麼土壤岩石!
是骨骸!無窮無盡、密密麻麻、各種形態的骨骸!
人類的、非人類的、大的小的都有,而大的則是超乎想象……各種扭曲變形的骨骼被粗暴地擠壓、拼接在一起,形成了這片“土地”!
那些坑窪,是巨大的顱骨眼眶或胸腔;那些溝壑,是斷裂的脊柱或堆疊的肋骨!
一些特別巨大的骨骸突兀地聳立著,它們形態怪異——有的頭骨長得離譜,像畸形的長矛;有的完全沒有眼窩,只有光滑的骨板;有的則缺失了整個上肢帶骨,仿佛生來就是如此……這種“缺失”帶著一種原始的、令人極度不適的設計感,仿佛它們本就不是自然誕生的生命。
濃烈的死寂和怨毒氣息如同實質般從這片骨骸大地上蒸騰而起,將之前那點虛假的花香徹底撕碎。
這里根本就是一個巨型的亂葬崗,一個由無數痛苦靈魂的殘骸堆積而成的、褻瀆生命的可憎之地!
“看來這里確實不是我們要找的地方。”韓立的聲音干澀,阿鳳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建立據點。
就在這時,陽凡顫抖的聲音響起“我……我是不是眼花了……怎麼感覺它們……會動啊?”
韓立凝神望去,心頭猛地一沉。
只見下方那無邊無際的骨骸大地,真的開始緩緩蠕動起來!仿佛有什麼東西在骨骸海洋之下翻身,無數骨骼互相摩擦、踫撞,發出令人牙酸的“ 嚓”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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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地方甚至拱了起來,又塌陷下去,仿佛有巨大的東西正在下面甦醒!
“你沒眼花……它們確實動了,而且……”韓立立刻抬頭環顧四周天空。
周圍除了他們所在的這塊石碑,以及遠處其他幾塊同樣寂靜漂浮的石碑,空無一物,連天空的顏色都變得和下方大地的紅褐色一樣,壓抑得令人窒息。
這整個空間,可能都是一個巨大的活物陷阱!
“看來我們得快一些,到對面的石碑上面去了……”韓立當機立斷,指向遠處另一塊漂浮的石碑,必須盡快離開這片詭異蠕動的骨骸之海的上空!
“好……我這次不會亂動了。”陽凡強壓下恐懼,想到剛才穿梭時自己的驚慌可能帶來了麻煩,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
“……剛才沒什麼經驗,現在應該沒問題了。”韓立搖了搖頭然後微微彎腰,陽凡立刻熟練地趴到他背上,雙臂雙腿緊緊纏住,將臉埋在他肩頭。
韓立目光鎖定對面石碑,深吸一口氣,能量再次催動!
這一次,他手法更快更精準!雙手連續揮動!
咻!咻!咻!
三個中等凝實的金圈幾乎同時被拋出,呈一條精準的弧線射向虛空!在金圈開始下墜的瞬間,韓立猛地蹬踏石碑邊緣,背著陽凡如同炮彈般射出!
他的身影在空中靈活地穿梭,精準地踩踏並且落在每一個即將消散的金圈內部,每一次觸踫都帶來一次短暫的加速和方向微調!動作行雲流水,遠比上一次熟練!
眼看距離對面石碑只剩最後一段距離,他再次揮手制造出最後一個金圈,身形一閃,穩穩地穿圈而過,落在了目標石碑的頂部平台之上!
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幾乎在下方那蠕動的骨骸大地尚未完全“甦醒”之前,他們已經完成了轉移。
韓立微微喘息,額角見汗,在這種法則扭曲、能量被極度壓制的地方連續進行高精度操作,消耗巨大,精神也極度疲憊。
他回頭望去,只見他們剛剛離開的那片骨骸之海,蠕動的幅度越來越大,甚至有一些由碎骨拼接而成的、形態扭曲的“手臂”正緩緩從“地面”伸出,朝著天空無力地抓撓著,令人脊背發涼。
陽凡也心有余悸地看著那邊,小臉煞白。
在這法則之力都顯得孱弱而扭曲的[地獄道],每一次移動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韓立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不僅僅是身體上的,更有精神上的,想要找到阿鳳,並安全離開這里,前路似乎愈發艱難。
這時候陽凡注意到他們面前的管道之中好像有什麼在動,頓時又緊張起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算是。
楊少川也同樣察覺到了,他護在陽凡身前然後一步一步向前挪動,不能像剛才一樣,悄無聲息地就來到外面了。
陽凡在身後也同樣手持紫陽花做出戒備,現在的她和之前可不一樣了,不再是那個處處讓人保護的小女孩了,必須做出改變來,更好地幫助到楊少川。
而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好像前面的路仍舊沒有變化,正如先前的巷子一般,這讓楊少川皺起眉頭來。
“剛才的黑影也不見了。”楊少川小聲對陽凡說,“你小心一些。”
“恩,我在後面留意……”陽凡點點頭,也不管楊少川是否能看清。
管道兩旁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在黯淡的環境下,似乎感覺它們也在動,但楊少川二人並沒有做出行動,他們知道自己反應越激動,對方也會表現得強烈。
尤其是在這狹窄的空間……只能等出去再說了,一直到了外面,他們都沒有再看到那個黑影,這倒是有些慶幸,也有些遺憾,意味著那個黑影會如影隨形了。
這時候他們才想到,不管是之前牆壁上的骨骸,還是管道里的奇怪生物,似乎在出了石碑後,就沒再跟來了,哪怕跟來也只是在里面躲藏著。
“每一座石碑……都是一個領地。”楊少川意識到了這一點,如果是這樣,那每個領地應該都有領主吧?
想著他往下望過去,這次看到的是暗黃色的大地,大地被一片片林子覆蓋了,土地也比較正常,這算是他們來到這里看到唯一不怎麼詭異的環境了。
二人相互對視一眼,繼續觀察起下界。 時不時會有煙塵飄過,還有一些風追草,還有落葉在空中飛,甚至都快飛到上方來。
忽然間楊少川看到其中似乎有個人影。 那好像是個……長發的正騎著馬的女子。
只不過頭發太長,被風吹得遮住了她的面容。 楊少川並沒有想辦法去給信號,而是站在石碑上繼續觀察著。
“那個人是阿鳳嗎?”陽凡也不怎麼能看清對方。
“恐怕不是,你看她的腿,還有懷里抱著的東西。”楊少川眯著眼楮指向林子里那個騎馬的女人身上。
陽凡蹲下來仔細看了半天,忽然間打了個寒顫,不由地站起來:“她好像在看我們。”
“是的……已經發現我們了。而且……她和那匹馬的身形在這片林子里顯得有些巨大了。”楊少川對陽凡說,“而且剛才我讓你看她的腿,她騎在馬背上,腿已經和馬的身軀融為一體了,那匹馬的骨骼正在影響她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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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等會,你怎麼看的那麼清楚?”陽凡說著扭頭看向楊少川。
楊少川輕笑一聲:“某種能力罷了。”
他也是剛剛才發現的,自己將精神力和能量注入自己的觀察和眼楮里,視力忽然變得特別強了,就像是千里眼一般。
听到他說是自己的能力,陽凡便不再多問,只是有一些羨慕,于是繼續看著下界,只是這次她再也找不到那個騎馬的女人了:“鎭?人不見了。”
“剛才你和我說話的時候,她和馬一起消失在林子之中了。”縱然是集中了注意力的眼力,也沒能看清對方消失的畫面。
“這樣嘛……”陽凡有些無奈地準備站起來,然後轉頭看著楊少川。
“……小心!”楊少川猛然間毛骨悚然,他突然看到陽凡身後出現了那個騎馬的女人,只不過那匹馬有一對畸形的翅膀,它會飛!
“什麼?”陽凡還沒反應過來,瞬間被一只大手給抓住了,楊少川伸出手去拽住陽凡的胳膊,然後倆人被那個女人拖著在空中飛舞,盤旋了一陣之後女人將二人丟下。
“啊啊啊——”下墜的失重感讓陽凡驚呼。 楊少川則是摟住她的腰,趁這個時候拋出金圈,然後跳躍進去,接著二人摔在了大地上。
他們來到了這片土地,到處飄著塵埃,之前的林子也呈現在他們面前,現在看來,這哪里是林子,明明就是一個個枯瘦的類人型生物,他們的灰色長發在空中飄舞著,腿已經深深扎根在黃土中。
這時候他們注意到那個騎馬的女人正在緩緩往下飛,二人于是趕緊飛奔,盡量在她靠近之前躲遠一些。
表面上看,這里似乎並沒有太多的異常之處,但當他們開始奔跑時,才驚覺此地異常詭異。每邁出一步,地面都會滲出一種黃色的液體,有些甚至會濺到他們的腿上。
楊少川心中暗自擔憂,生怕這些液體中隱藏著某種危險。為了確保陽凡的安全,他毫不猶豫地將陽凡拉到自己身旁。
與此同時,陽凡也迅速做出反應。他果斷地拋出了手中的紫陽花,希望這黑色漩渦能夠吸引一部分詭異的注意力,為他們爭取一些時間。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紫陽花在進入這片區域後,就像突然失去了作用一般,其吸引力變得越來越微弱。
更糟糕的是,身後那個騎馬的詭異女人正逐漸逼近。
她那高大的身形,以及那張看不清面容的臉,騎在那匹骷髏馬身上,宛如來自地獄的魔鬼。她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楊少川和陽凡的心上,讓人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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