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辦法,莊瑞只好提著食盒進宮,求見顧孟禎。
為了做戲真切,他畢恭畢敬,行了大禮。
“臣佷莊瑞,恭請皇伯伯聖安。”
少見瑞兒這般守禮,顧孟禎驚喜交加,箭步上前,扶他起身,撫之安坐。
“何苦行此大禮?快快坐好。”
他陪著愛佷,同落側座。
“朕听說你來,放下奏折,速即允見。”
“朝事也好,百官萬民也罷,在朕看來,都沒有你重要。”
“氣消沒有?朕給你的禮物,你喜歡嗎?”
莊瑞恭順有加。
“臣佷不辭而別,皇伯伯非但不計較,還賞賜金銀珠寶,臣佷由心感動,早便氣消。”
顧孟禎雙目,充溢慈愛。
“這話不對。”
“你有留話,非是不辭而別。”
“朕的瑞兒,最是懂事,最是乖巧,得賢佷如你,是朕的福氣。”
莊瑞垂眸。
“皇伯伯這樣說,臣佷羞愧得無地自容。”
顧孟禎嘖嘖稱贊。
“听听,朕隨口幾句關心之語,你便感到愧疚。”
“朕的瑞兒,果然善解人意。”
他和顏慈音,尤是溫柔。
“往後,來見皇伯伯,不需行禮,至多走個過場就行。朕囑咐多次,我們相處,一如朋友,不必拘謹。”
莊瑞視線,始終低垂。
“皇伯伯抬舉,臣佷不敢。”
瞧他形狀可憐,顧孟禎龍眸,瑩幾許擔憂。
“你怎麼回事?何故局促不安?”
“府里發生什麼事?你父親又教訓你?”
“不對呀。賢弟聞听,外有醫者,能治愈朕的舊疾,離京尋醫問藥去了。”
“是不是瑋兒欺負你,用武力,迫你謹守禮數?”
“哎呀,朕跟他強調許多次,你不喜歡被禮節拘束。”
“瑞兒別怕,朕給你做主。”
“來人……”
听他高聲呼喚宮人,莊瑞急忙阻止。
“皇伯伯請慢。”
“我局促不安,非是兄長之故,實是因為我有心事。”
宮人聞聲速至,顧孟禎拂手,讓他們退下,繼而,問于賢佷。
“你有什麼心事?與朕說一說。”
莊瑞彷徨無助,自省過錯。
“誤皇伯伯上朝,險些釀成大禍,臣佷左思右想,滿覺自己太過任性。”
“臣佷負疚,便想,如何彌補皇伯伯,思索許久,終于想到一個辦法。”
他提起食盒,打開蓋子,示于他前。
“晚上,臣佷接夫人回府,請她教我烹飪。”
“忙活來去,總算做出兩道菜肴,臣佷自認為味道尚可,卻不知,皇伯伯會不會喜歡。”
“因此,臣佷忐忑不安,深怕被皇伯伯嫌棄。”
落眸食盒,顧孟禎喜上眉梢。
“你有這份心,朕已是欣喜若狂,怎麼可能嫌棄你?”
“朕深知,你不通廚藝,從未下過廚房,最厭惡舉火做飯。”
“你肯為朕下廚,朕感深肺腑。”
莊瑞聲情並茂,補加幾句話。
“皇伯伯莫憂。”
“這不是臣佷第一次下廚。”
“前些日,臣佷數次習練廚藝,略有所成。”
“臣佷原想,以孝心敬意,奉予皇伯伯,討你歡喜。未想,臣佷不小心做錯事,只好將孝順之禮,改作道歉之禮,求皇伯伯原諒。”
顧孟禎予以肯定。
“一家人,有什麼原諒不原諒的?”
“你這般用心,于朕而言,就是孝順。”
莊瑞謙虛。
“皇伯伯賞賜那麼多,臣佷僅是孝敬兩道菜肴,實在不算什麼。”
顧孟禎不吝美詞。
“朕賞賜再多,也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殞不帶去。”
“你的孝心,無可比擬,令朕如沐春風,縱然殞于地下,也倍感欣悅。”
他目意,流露期待。
“朕正好餓了,你快取出珍肴,朕迫切想要一嘗。”
見事順利,莊瑞喜笑顏開,擺好玉碗玉盤,雙手遞去筷子。
“是。”
“皇伯伯,請。”
不舍破壞愛佷精致的擺盤,顧孟禎翼翼用筷,淺嘗一口。
菜肴,放涼以後,氣味更是難聞,莊瑞不吃便能想到,其味道,必定難以下咽。
顧孟禎細細品嘗,陶然而笑。
“好吃,簡直就是人間美味!”
他的話,听似出自真心,沒有任何不妥,莊瑞不敢置信,以為自己听錯。
“皇伯伯此話當真?”
顧孟禎語氣篤定,聲音鏗鏘有力。
“千真萬確。”
他苒苒訴說,贊不絕口。
“朕本想著,你是初學,難免廚藝不佳。朕不願看你消沉,便在心里思量,如何鼓勵你。”
“萬萬沒想到,這兩道珍食,這麼好吃,比御廚的手藝更勝一籌。朕完全不用違心夸贊你,因為,你原就優秀,無可挑剔。”
“難得難得,朕的愛佷,竟是一位廚藝天才!”
莊瑞被他夸得難以為情。
“謝皇伯伯褒獎。”
顧孟禎半是請求,半是吩咐。
“你得空之時,去御膳房,指點一下御廚。”
莊瑞驚異。
“臣佷何敢賣弄?前去指點,豈不惹人笑話?”
顧孟禎蹙眉。
“有誰膽敢笑話你,朕決不輕饒。”
他恢復慈眉善目,不舍嚇到愛佷。
“你莫拒絕,朕說的是心里話。”
“御廚換了好幾撥,全天下愣是找不出一個令朕滿意的廚子。”
“你知道,朕的舊疾,主要難受在胃。平日,朕稍微多吃一些,便反胃作嘔,白天不舒服,夜里睡不著,暴躁易怒。”
“你這兩道菜,朕吃著,非常舒適。咽喉不覺痛,心口暖洋洋,胃里亦無一絲不適,連帶著心情也好了。”
“若非憂慮累著你,朕非要留你在御膳房,負責朕每日餐食。”
莊瑞依舊不敢置信。
“真有這麼好吃?”
顧孟禎不明所以。
“這話問得,烹飪之時,你自己沒嘗過嗎?”
意識到說錯話,莊瑞快速掩去眸底心虛。
“嘗過。”
“進獻皇伯伯之前,臣佷自當試菜,確定味道尚可,才會送進宮來。”
“只不過,臣佷覺得菜肴味道,尋常普通,不可能勝過御廚手藝。”
顧孟禎由衷而笑。
“人與人,口味略微不同,實屬正常。”
“朕確實很喜歡你的手藝。”
“往後,你若有空,多多下廚,送來給朕品嘗。”
莊瑞應聲。
“臣佷遵旨。”
美食當前,顧孟禎顧不得儀態,直接端起玉碗,大口大口吃起來。
最後,一點不剩,玉碗玉盤都像清洗過,煥然如新。
莊瑞一時間,不知該慶幸,還是該懊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