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孟禎侃侃而談,安逸仿若敘話家常。
“前時得知真相,朕便為你,想好所有後事。”
“朕復你皇子之位,復馮憶荷公主之位,稱作柔昭容所出,玉成你們兄妹親緣。並昭告天下,因寄予厚望,你一出生,便被換入寧國公府,不卷皇宮之爭,使你安然長大。”
“寧國公愛子,實則另有其人。待你身故,朕自會借此,安排新的線人,蟄伏寧府。”
“而今,你功標青史,名揚四海,理應回宮,公示真實身份,冊立太子,特準收納家臣。”
“眾所周知,你十分孝順,聖旨才剛擬好,便說要去拜見母妃。朕允你孝心,不料,後宮火起,此一見,竟成我們父子最後一面。所幸,柔昭容逃過一劫。”
“朕會親自查實,處置真凶,為你雪恨。你薨逝以後,朕將是哭得最傷心之人,還會上請帝瑾王,恩許你,以皇帝喪儀入葬,追謚文玨太子。”
話雖如此,心里卻在追悼莊叔父,他稍作沉吟,馳念天雲故人,龍眸滿懷眷戀。
“奉哲之名,不可隨你進棺,朕賜你一個新名,顧殊遇。朕之寵信,不言自明,他人見之,必然深為感動,高評我們父慈子孝,主聖臣賢。”
“聖旨已然擬好,從今以後,你便是朕的二皇子,文玨太子顧殊遇。”
寧奉哲冷笑一聲,短促而輕蔑。
“呵……多謝父皇。”
腦海莊叔父奕奕神采,突然變作寧奉哲狡詐之態,顧孟禎龍眸一黯。
“謝恩,大可不必。寵遇至此,不妨一言,銅事相許愛卿,你動過沒有?”
寧奉哲學他神態,敷衍回應。
“父皇謀深,何需兒臣多嘴?祈請自行推想。”
顧孟禎糾纏不休,繼續試探。
“若肯實言以告,朕會考慮,留你一命,賞賜金銀,從此隱居。”
寧奉哲扯扯嘴角,哂謔一笑。
“多謝父皇好意,真話與否,兒臣听得出來。”
顧孟禎執意套話,似想與他一較高下。
“你不稟告,朕便無從知曉麼?不如一試,萬一這是真話。”
寧奉哲雙眸寒潭,等閑視之。
“落得今狀,兒臣咎由自取,請即動手,別無他念。”
話落,他木石心灰,起身離去。
莫名一陣依依難舍,打得顧孟禎措手不及,無意識,道出一聲挽留。
“奉哲……”
寧奉哲止步,側身以對,回眸看去,面無顏色,語出冷峭。
“父皇口誤,兒臣名喚顧殊遇。”
顧孟禎眉心簌簌,若有似無,一分不忍。
“嗯,朕不至于,剛說完,就忘記。”
寧奉哲愀然作色,點破他的心事。
“父皇不舍,唯是奉哲之名,而非奉哲其人。生而絕情,殞便斷思,你我父子,就此永別!”
他不再堅守禮節,隨口留下一句話,便就絕裾而去。
“父皇,珍重。”
顧孟禎龍顏凝重,隨即吩咐。
“安愛卿,侍奉文玨太子,安寢帝盛宮北殿。”
安朋奕聞言,恭然一應。
“微臣遵旨。”
……
曦陽似火,穿透陰霾,倒映碧波涓流,呈現一抹赤紅。
緋色淋灕,浸濕寧奉哲一身雪袍,芳香流溢,彌漫整個帝盛宮北殿。
虛弱在地,奄奄一息之際,門外傳來顏瑜威懾之聲。
“里面所有人,除了寧愛卿,全部撤出北偏殿!”
“小妹妹,我守著門口,你去救他,如果需要幫手,隨時叫我。”
寧雲溪嬌弱哀聲,緊隨其後,迫切傳來。
“好,多謝阿兄。”
安朋奕等人,不敢違抗瑜旨,全數撤離北殿。
寧雲溪與之擦肩而過,步履匆匆,奔赴大哥哥,跪坐他的身邊。
來不及悲泣哭訴,她一手把脈,另一手撫上銀戒,全力投入救治,想要挽回兄長性命。
忙碌未停,忽聞兄長一言。
“不中用了……”
脈象,誠如所言,寧雲溪卻不肯放棄,正如杏眸惶失打轉,倔強不墮之淚。
“大哥哥莫要消沉,我有醫藥空間,習得古今醫理,縱然太醫安大人斷言,人命危淺,我也可以著手回春。”
寧奉哲嘴角瑟瑟,強忍劇痛。
“你明知,沒得救治,何必欺我?”
寧雲溪眸意堅定不移,好似真的有救,奈何珠淚出賣,切切證實,這是今生最後一見。
“癬疥之疾,皮外之傷,對我來說,小菜一碟,懇請兄長信托。”
寧奉哲攔下她的手,輕柔而言。
“臨終得見,時刻勝金,不如,陪我一敘。”
寧雲溪輕輕搖頭,淚珠斷線,驟然泣雨滂沱。
“敘話,往後有的是時間,我要救你,我不許你走。”
寧奉哲于心不忍,伸手而去,用自己衣袖一角干淨之處,為她拭淚。
“溪兒不哭,哥哥不疼。”
听得安慰,寧雲溪疾風暴雨,愈加肆虐眸間。
“一身是傷,藥透肺腑,怎麼可能不痛?”
她撫上銀戒,找出一粒藥丸,顫顫巍巍,喂給兄長。
“請大哥哥服下此丸,暫保氣息,亦能止痛。”
寧奉哲依言服藥,唇際始終掛著微笑。
“嗯,好。”
寧雲溪全然笑不出來,戚戚低語,唯是自責。
“都怪我笨,學謀不深,學醫不精,計護不得兄長周全,醫治不得兄長病傷。是我沒用,是我害你,該受苦痛之人,理應是我……”
疼痛稍得緩和,寧奉哲勉強起身,由她攙扶,坐于軟榻之上。
“溪兒,切莫消沉,我一直都說,你自小聰穎,而且學得極好。”
“我深受淒楚而終,是因生前做下許多錯事,罪有應得,命該如此。你則不同,濟世救人,造福百姓,不該承受北殿之痛。”
他不厭其煩,為她拭淚,語態柔和,一如常日相處。
“你要好好活著,我還有事,交托你呢。”
寧雲溪悲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