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韶馬車,停在一家茶館門口。
寧雲溪姐妹隨之下了馬車,緊跟其後。
時辰還早,茶館冷清無人,冷蔓獨自坐于一處雅座,靜候莊韶。
待到莊韶入座,寧雲溪姐妹悄聲隨行,取出幾錠金子,示意伙計,切莫聲張。
伙計們收了金子,欣然照做。
寧雲溪姐妹,落于莊韶身後的雅座,屏風輕紗相隔,莊韶和冷蔓的對話,足以听得一清二楚。
冷蔓選了一家蕭條簡陋的茶館,以防會面之事,傳到他人耳中。
深怕伙計多嘴,她還特意賞銀,叮囑不許外傳。
一切妥當,她放心幾許,微笑以對莊韶。
“我點茶隨意,不知伯爺喜好,粗茶糕點、索然無味,還望伯爺不棄。”
莊韶心緒一絲緊張,笑眸盈盈,若有似無泛著淚花。
“冷姑娘敏銳細致,茗馥盎然、珍點玲瓏,皆是我之鐘愛。”
伴隨一聲冷姑娘,曾經過往,徐徐浮現他的腦海。
猶記他們初見,是在顧府北堂居,也就是顧孟禎的居處。
當時,她手提一個食盒,興高采烈而來。
“顧公子前說,愛吃我家廚娘所做,寸心棗甜糕,父親命我送來一些,請顧公子笑納。”
莊韶拿著一本書,走出內室,來到正堂,恰好與她迎面相對。
“顧兄所說,可是這本……”
話未說完,他落眸冷蔓,舉止怔怔而停。
顧孟禎左右轉眸,分別瞧了他們一眼。
冷蔓不矜不伐,以禮相待。
“請問這位是?”
顧孟禎徐徐離開座位,行至賢弟身邊,笑著介紹。
“他是我的好友,密樞中丞莊大人嫡子,莊韶。”
“莊賢弟,這位姑娘便是銅事中相冷大人嫡女,冷蔓。”
莊韶轉向身側茶幾,迅速置書而上,繼而行了平禮。
“冷姑娘安好。”
冷蔓低眸含笑,回應一禮。
“莊公子安好。”
賢弟雙頰不由自主的羞澀,被顧孟禎盡收眼底。
等到冷蔓離開,他親切問了一句。
“賢弟以為,冷姑娘如何?”
莊韶靈動雙眸,稚嫩無邪一笑。
“敏銳細致、善解人意,甚好。”
說著,他捧起書本,笑顏絢爛。
“顧兄請看,你所說,可是這本書?”
顧孟禎招手示意他來,抱起小小莊韶,讓他坐在自己腿上。
無心書本,顧孟禎順手置于一側,繼續談論冷蔓之事。
“長大以後,若有機會,你可願娶她?”
莊韶胖嘟嘟的小手,羞得捂臉。
“顧兄言辭,何以這樣直接?”
顧孟禎輕輕拂下他的手,雖是說教,卻無一點嚴厲。
“大丈夫頂天立地,扭扭捏捏像什麼樣?你但說無妨。”
莊韶雙頰霞色,天真爛漫。
“若能許下婚約,自然是好。”
顧孟禎執起一塊寸心棗甜糕,喂給弟弟吃。
“惜你略晚一步,我與她,已有婚約。”
莊韶歡喜吃了一口點心,聞听這話,驟然色變。
“啊?這……婚約何在?似乎從沒听你提起。”
顧孟禎指尖溫柔,點了一下他的鼻子。
“口頭說定,不成文字。”
莊韶淡淡雙眉之下,眸色一片茫然。
“顧兄不是說過,口頭說定不作數,真心以對,理應簽下婚約?”
顧孟禎斜睨一眼寸心棗甜糕,無聲輕笑,意味深長。
“如你所言,非是真心,如何能簽?”
莊韶撓了撓頭,一時沒有听懂。
“既非真心,為何許諾?”
顧孟禎細心體貼,為他整理烏發。
“朝局之事,訴與你知,為時尚早。以後慢慢地,你就懂了。”
莊韶仿學長輩捋胡子,做出深思之狀。
“朝局……”
捋了半天,都沒捋到胡子,他轉而捻起兄長短須,神態故作沉穩。
“你我年歲還小,府宅而居、不在朝堂,何必關心朝局之事?”
顧孟禎寵溺一笑,不予計較,任由賢弟玩著胡須。
“前些日,顧族出事,幸而有你相救,方得保全。這兩天,我時刻在想,束手安坐,無異于引頸受戮。你確實還小,不必思慮太多;可我已近弱冠之年,是時候提早做些準備,以鋪今後道路。”
听出幾分不對,莊韶異議奉勸。
“可是,顧兄分明教過,為人堂正,唯行分內之事。尚未入仕,怎能伸手朝堂?另外,利用冷姑娘,牟取己私,亦非正道之舉。”
顧孟禎微微一驚,這才意識賢弟天資聰穎,有些話不遮不掩,他已能听懂。
暗自權衡片刻,顧孟禎露出慈貌,談笑風生,托詞圓話。
“你誤會了。”
“我何來不端之心?主動結識冷大人,是為尋個依托,免得我們又被壞人欺負。”
“許諾冷姑娘,絕非利用之意。她還小,我怕簽下婚約、多有束縛,想著等她長大一些,再談此事。我謂之‘非是真心’,所指之人,是她,不是我,說到底,我都是出于好意,怕她後悔。”
莊韶淳然無疑,一躍落地,向兄長拱手一禮。
“顧兄,對不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祈請兄長見諒。”
見他蹙眉、滿是內疚,顧孟禎扶了一把,順手為賢弟揉開眉頭。
“我們兄弟之間,無需這般客氣。”
他離開座位,蹲下身子,與莊韶雙雙平視,耐心教導,孜孜不倦。
“莊叔父,唯你一個孩子,必然寄予厚望。他為人正直,不拘門第出身,你以後娶妻,切記擇賢,像是冷姑娘那般,嬌養在府、難免任性,實在不算賢妻之選。”
莊韶不以為然,依舊乖順點頭。
“嗯,我記住了。”
“兄長許諾有約,小弟便不該覬覦,是我失禮,顧兄莫怪。”
顧孟禎與他相視而笑。
“賢弟懂事,我心甚慰。”
憶至此處,莊韶坐于雅座,心有觸動。
奈何今時狀況,他不能告知身份,只能以方伯爺之名,喚她一聲冷姑娘,敬稱一如初見。
時過境遷,他渾然不知“冷姑娘”三字,已成冷蔓心頭之痛。
聞听他之稱呼,深覺嘲弄,冷蔓笑容一收,迅速冷下臉來。
“方伯爺失語,我已嫁為人婦,怎能稱作姑娘?”
她咬牙忍痛,暗自心虛,忍不住試探。
“莫非……方伯爺听過什麼流言蜚語?”
莊韶急忙賠笑,態度溫恭。
“確是失語,許夫人莫要見怪,我重新說。許夫人敏銳細致,這些茶點,皆是我之鐘愛。”
冷蔓顰眉不悅。
“何故承認失語,閉口不談流言?想是,方伯爺的確听過流言。”
莊韶悄悄打听過許多有關她的事,于是詢問。
“你所指,是哪條流言?”
冷蔓誤解其意,憤憤起身。
“方伯爺拒人千里之意,我懂了,告辭!”
莊韶跟著起身,連連擺手。
“啊?我沒有啊……”
不等他的解釋,她便走出雅間。
難得重逢相見,莊韶依依不舍,追出雅間,攔住她的去路。
“且慢!”
見他們立身客堂,寧雲溪姐妹一驚,及時躲到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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