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如塵,落地無痕,飄灑莊瑋錦袍之上,墨紫金繡,繚繞幽玄之魅,附以朱牆青瓦,襯以桂殿蘭宮,盎然一幅如痴如醉的畫卷。
正用著早膳,余光忽見佷子不顧細雨、徒步走來,顧孟禎驚得放下筷子,火急火燎奔赴而去,順路取傘,為莊瑋遮風擋雨。
“凡身塵體,淋雨不得,倘若染病,可怎麼好?”
他一面表達關心,一面厲聲斥責宮人。
“糊涂東西,沒瞧見下雨了嗎,何故不知打傘?自去領罰一百杖!”
幾名宮人面色煞白,嚇得跪倒在地,求饒不停。
“皇上饒命,是莊大人不許打傘,奴才絕無不敬之心……”
顧孟禎充耳不聞,轉而吩咐小伏子。
“你即刻去問,銅事台今日,是誰負責值守宮門?讓他們務必給朕一個說法,為何沒給瑋兒備下馬車?但有一點失職之嫌,格殺勿論!”
小伏子惶恐而應。
“奴才遵旨。”
莊瑋及時出言叫住他。
“伏公公,請留步。”
小伏子應聲止步,畢恭畢敬。
“大公子請吩咐。”
莊瑋不苟言笑,未有失禮。
“不必去問,是我自己棄了馬車。”
小伏子謹小慎微抬眸一分,慌以眼神,向皇上表意不知所措。
“這……”
莊瑋誠然求情。
“微臣確有手勢示意,不許他們打傘,萬望皇上寬恕。”
眼見他要下跪,顧孟禎及時扶住他的雙臂。
“瑋兒不必多禮。既如此,朕便不予追究,都退下吧,只留小伏子和小慎子侍奉左右。”
一眾宮人依言退離。
顧孟禎領著佷子,走進殿內,坐于飯桌一側。
“又是棄去馬車,又是拒卻打傘,外頭綿綿陰雨,你的面色亦是郁郁沉沉,朕瞧著甚是擔憂,快些道來,發生何事?”
“對了,朕記得你們今日出游,按說已過動身時辰,你怎麼獨自進宮了呢?”
莊瑋幽幽嘆息,蘊含無限心痛。
“唉,臣佷這般掩飾心緒,還是被皇伯伯瞧出不妥。”
顧孟禎龍眸,跟著染有憂愁。
“陪著長大,朝夕二十年,你什麼心緒瞞得過朕?不許隱瞞,盡數說來,誰欺負你了,朕一定給你做主。”
莊瑋滿腹委屈。
“便是二弟和三妹。”
手心手背都是肉,顧孟禎一陣為難。
“何敢欺負長兄?”
他作勢一句惱怒,隨即改口。
“想是有什麼誤會,你細細敘言,朕全數為你開解。”
莊瑋含蓄欲哭無淚,越似正色模樣,越是矜矜見憐。
“他們嫌棄臣佷古板無趣,放倒侍奉晨起的下人,悄使臣佷貪睡誤時,繼而丟下臣佷,便就動身離京了。”
顧孟禎心疼不止。
“賢弟可知此事?”
莊瑋憐意之間,余出幾分傲氣。
“父親說,臣佷自己追去即可,無需抱怨其他。”
“他們顯然不願帶上臣佷,若是舍了顏面討好追去,臣佷以後,何有長兄威儀?”
顧孟禎眉頭深蹙,對著莊府方向,一句責怪。
“賢弟真是不像話,起碼關心幾句,怎能如此冷漠?”
莊瑋落眸一縷孤寂,凝纏身後細雨,繪成悲涼之景。
“下人私有議論,臣佷無意听見,都說臣佷年滿二十,才回府中,親者早已疏離,難免薄情。”
顧孟禎登時怒不可遏。
“哪個下人亂嚼舌根?朕非要處置了他!”
無中生有之事,莊瑋自然不會牽累其他。
“都是粗使下人,臣佷不認得,也沒記長相。”
想著自己幾乎無能為力,顧孟禎內疚不已。
“瑋兒切莫自責,這都怪朕,非要留你待在宮里,自私成全團圓之情,未曾想過你在府里,會是這般處境。”
轉而想想,他有了主意。
“縱然如此,你也不能誤會弟妹,瑞兒和蕙兒心思良善,怎麼可能做出不敬兄長之事?定是寧二郎胡作非為!朕立馬下旨,派遣銅事台隱衛,不遠萬里也要追去,就地處決!”
早就料到這話,莊瑋伸手入袖,取出衣袋中物,雙手呈上。
“臣佷已然搜證,放倒下人者,就是二弟和三妹,皇伯伯請過目。”
顧孟禎接過一瞧,見是證據確鑿,再次面露為難。
“呃……嗯……”
莊瑋裝模作樣來了一句。
“謝皇伯伯御用隱衛,為臣佷做主。”
顧孟禎嘴角扯出幾分木然,尷尬婉拒。
“既是他們所為,不忙動用隱衛。”
莊瑋頓然消沉。
“皇伯伯也不向著臣佷?”
顧孟禎耐心寬慰。
“你這話說得不對。天下盡知,朕最疼你了。”
“瑋兒莫要難過,此事說到底,還是怪朕自私。你說吧,想要什麼賞賜,朕都給你,可好?”
莊瑋低眸之際,窗外幾片枯葉如泣如訴而落。
“臣佷進宮,只為陪伴皇伯伯,不為索求賞賜。”
顧孟禎抿唇欣慰。
“朕知道你最懂事。”
莊瑋輕輕一聲短嘆。
“唉。”
顧孟禎緊接著關懷。
“何故嘆息?”
莊瑋話有所指敘述,哀愁細雨交織,紛紛心碎。
“昨日收拾行裝,臣佷听見他們暗中嘲笑,雖為年長,卻無人作伴……”
顧孟禎听懂含意,忿然作色。
“真是沒有規矩!說句不好听的,他們二人,一個鐘意婢女,一個婚嫁破落,憑什麼笑話你?”
話說回來,他又心疼佷子佷女,不忍訓斥太甚,轉而自責起來。
“這也怪朕,平時太縱容他們。”
莊瑋順勢說出心中所想。
“臣佷若有佳人為伴,那該多好。”
顧孟禎捕捉其意,龍眸怡然驚喜。
“莫非心有所屬?快告訴朕,是哪位女子?為博你之笑顏,哪怕婢女罪女,朕也下旨賜婚,為你風光盛辦。朕還要賜爵封誥,賞居府邸,給足體面,絕不讓你受半分委屈。”
莊瑋一如既往推辭。
“臣佷寸功未立,不敢領受爵位。”
顧孟禎輕松自在一笑。
“這有何難?只要你願意,朕隨時都能安排。”
“你先說說,中意哪家姑娘?”
莊瑋花意幽情,含苞綻容縷縷羞顏。
“皇伯伯慧眼,臣佷心緒,實在藏無可藏。”
“實不相瞞,臣佷屬意,正是高府二房嫡次女、密樞侍高大人。”
顧孟禎一分無可奈何。
“可她定有婚約。”
莊瑋恭然提議。
“皇伯伯促成林府與高族的婚約,隱意無非就是高族心向,臣佷深以為,比起林大人,臣佷更為合適。”
顧孟禎滿不情願。
“朕豈能利用你?”
莊瑋密密覆上一抹愁緒。
“若非如此,臣佷寧願終生不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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