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長書!
猛然一震,硬生生從夢里驚醒。我環眼四周,反應了一會才想起,“哦,初三了。”
我嘆氣松軟趴倒在課桌上,身側一摞的練習擋著我,也不怕看見。不過擋不住也沒什麼,反正我坐的是牆角的位置。
台上的老師寫了滿黑板的算式,恨不得把一秒鐘掰開了用——也沒誰願意管我了。
其實我又夢見那個夏天了,以及那個我不敢見的人。
我使勁眨了眨眼努力不去想,我真害怕我又會哭。
我拿筆戳戳同桌李子侗的胳膊肘,他很不耐煩,“干嘛?”
我狠狠瞪他。
李子侗就是每次都和我爭第一第二的那個玩意。當然,不出意外應該是倒數。
在這個全校聞名的“歐洲班”中,我倆像是出世一般不知雲霧。座位是按成績排的,于是我們倆個出世般的玩意理所當然的在一起做了快三年的同桌。
也許是同為墨者,每次拿到成績單,他總會先來問問我的。如果我比高,他就會“客套”地膜拜我兩句,然後約我打游戲。如果他比我高,他也會“客套”地安慰我兩句,然後還是約游。
兩坨爛泥,不贅牆已經很足夠了,哪里配得上更高的想法。這三年的時間里,我和李子侗成為了很好的異性兄弟。
對,我是個女生。
其實每次他安慰我的時候,我總能察覺到他的喜悅。這也許就是作為女生的第六感吧。
哪里沒有競爭呢?
我對他笑笑,說道“下節語文課講哪張試卷,你借我抄抄唄?”
李子侗個討厭鬼也不瞅我,盯著黑板邊寫邊道“你等我抄完這個式子。”
吶,他也努力呢。
我識趣地趴在胳膊肘上打了個小盹。听見李一侗翻書包的聲音,我默契的伸出一只手。
按到一張薄薄的紙,又听見李一侗囑咐道“作文自己寫,老張要收。”
說完,他又拿起筆。
“真煩人,也不知道批不批。”我小聲囔囔。
也不知道李一侗听見了沒,總之他是沒理我。我小小地趴了一會,抽出語文卷子抄了起來。
從第三者的角度看,我倆都是一副奮筆疾書的樣子。
文言文問答題的最後一個字畫完,還有五分鐘下課,差不多夠寫篇作文的了。
李一侗也癱著,台上老師在講試卷的最後一題,我倆是絕對听不懂的。
他拿回他的試卷,收進書包里,“你反正到最後也不寫名字。”
兄弟就是兄弟,太明白我了。
“每次一遇到這樣的作文題目你都要寫她,每次一寫她你都不寫名字,”李一侗撐肘看我“你圖啥呢?”
“嘿,低調唄。”我說出來自己都不信。
我也不知道,作文要求真情實感,關于她的每一件事,我總能寫滿整張紙。
把自己寫哭也是常有的事。
她明明那麼普通。
“行唄,您說啥是啥,”李一侗對我挺無奈的,沖我拱拱手,“不過能十五分鐘成文也算是你的本事,還有幾次成了範文。”
說到這,李一侗嘖嘖兩聲。
“你啷個好的水平,倒也活該你能把自己寫哭嘍。”
我瞅了一眼他工整的筆記,“你不還是一樣,啷個好的字,嘖嘖!”
我倆互瞪了一眼。我寫我的作文,他癱他的。
十五分鐘過去,上課鈴響了。老張邁步進來,用他洪亮的嗓門說“把昨天的試卷收上來,別讓我逮到哪個沒寫完的!”
就剩最後一行了,胡筱榕從第一排走到我桌前。
胡筱榕是我小學同升上來的同學,我倆的名次卻差了快一兩百名。圈子也就不一樣了。
我趕完最後一行,老張又催了。我略帶歉意的沖她笑笑,把試卷交給她。胡筱榕也笑笑,整理好試卷朝講台走。
我明知道老張不會吵對她凶的。胡筱榕的語文成績可是年級數一數二的,老張哪里舍得凶。
我無所謂的,反正老張又不是她。
其實不止胡筱榕,班上甚至學校都有許多與我一塊升上來的同學。他們很多都很優秀。
這麼說吧,在這所市重點初中年級前一百里,起碼有十多個是我小學同學,她的學生。而我,從不是那十個中的一個。
我似乎從來成不了別人的驕傲。
“你說,我倆不抽煙,不喝酒,不逃課,不蹦迪,這麼乖的意義在哪呢?”我看著老張滿目笑意的,接過胡筱榕手中的試卷。
李一侗知道我在問他,他聳聳肩,夾著方言道“妹兒,人各有命嘍。”
老張彎著腰,和胡筱榕講話。估計又是問胡筱榕最近有沒有休息好,黑眼圈怎麼又重了之類的話。又或者是問這次試卷難不難,需不需要給她拿出來單獨批一下。
胡筱榕乖乖巧巧的,之前她也很喜歡的。胡筱榕也經常和一些同學回去看她,我都能想象出她對胡筱榕他們笑意盈盈的模樣。
沒意思,忒沒意思!
我往桌上一趴,滿身無力的感覺實在太熟悉了,“是啊,人各有命嘍。”
能怎麼辦呢?不能怎麼辦。
真的很無奈,很無奈
試卷一張張寫,日子一天天過。很快,後天就是中考了。
我甚至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
原來中考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令人慌張。
明天放假調整狀態,所以今天最後一節課要發準考證。這可能成為我們初中最後一次見面。
沒有太悲傷,也就是台上的班主任和其它同學哭的有點泣不成聲罷了。
包括出世的李一侗。
我不是冷漠,只是經歷過類似的離別。成績好的高攀不起,成績差的沒有話題,是兄弟永遠是,其余的實在不知道有什麼需要舍不得的了。
老張她們哭的又不是與我太有關系,我也沒必要自做多情,不是嗎?
我真的不是冷漠。
哭一場就算散了,同學圍著老張和班主任要合影留念,我拽著李一侗背上書包走了。
那麼多為他們爭過光的學生,一個星期差不多也就忘了我倆了,留影干什麼呢?告訴別人我也是老張教出來的學生?
呵,還是別了吧。
夏天那麼熱,在家吹空調不好嗎?
明早就要進考場了,半夜,我偷偷從床上爬起來,輕輕鎖上臥室的門,從書架後面取出手機。
塞進被窩里開機,聲音會小一點。
一條條的翻看動態,基本都是錦鯉和離別的悲語。
忽然,一條消息闖入我的視野。
她發給我的。
“明天考試加油,前程似錦!”
我笑笑。
是群發吧。
又彈過來一條,“要努力實現你的理想啊!”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我那時的心情。我沒有回。點開李一侗的聊天窗口。
“在?”
“?”他在打游戲。
我回他“。”
他沒有再回復,他太懂我了。
“她給我發消息了。”
“她祝我前程似錦了。”
“她說我要努力實現理想。”
我一個字一個字的打。
“你說,我們離理想,”
“到底有多遠。”
我打完了,盯著屏幕發呆。
他還沒回我,估計打到高地了。
等我快睡著了,手機騰然亮了一下。
李一侗給我發他的戰績。
他贏了。
然後他說
“明天考試,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