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接過介紹信,指尖在落款處的紅色印章上輕輕摩挲,眉頭微微蹙起。
“小同志,你這介紹信不對啊”上校的聲音平穩,卻帶著一絲不容錯辨的審視。
上官朋心里一驚,但還是面不改色的問道“首長,怎麼不對?”
“按照慣例,這種規模的跨軍區演習觀摩,都是由榕城軍區作訓部批準接入,流程也就完備了。”
他用手指彈了彈手中的信紙,發出輕微的脆響,“可你們這份……直接來自總參的介紹信?這規格,是不是有點……過高了?”
空氣仿佛瞬間凝滯。學員們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心似乎都提到了嗓子眼。
上官朋喉結滾動了一下,但軍姿依舊挺拔︰“報告首長,這是學院統一辦理的手續,具體流程我們並不清楚,我們只奉命持此函件前來報到,接受部隊領導安排。”他的回答把緣由直接推到了學院。
上校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目光卻變得更加深邃,像是在評估每一個字的分量。“總參的介紹信,自然沒問題,暢通無阻。”他頓了頓,語氣似乎緩和,卻又追加了意味深長的一句,“只是有點意外罷了。看來總部首長對我們這次小打小鬧的演習,格外關心啊。”
他的視線再次掠過學員隊伍,在那略顯不安的年輕面孔和過于正式的介紹信之間來回移動,最終還是合上了介紹信。
“行了,既然手續齊全,那就按流程辦。”上校終于將介紹信對折收起,塞進了口袋,臉上露出一絲公式化的笑容,“一路拉練辛苦。王排長,”他轉向一旁的少尉,“先帶學員們去後勤處,安排兩個帳篷安頓,洗漱休整一下。”
“是”少尉立正領命。
“總參的批文……觀摩演習……這配置,是有點意思。”張主任笑著搖了搖頭。
緊張的氣氛看似解除,但上校最後那句仿佛自言自語般的低語,卻像一顆小石子投入平靜的水面,在所有學員心中漾開了層層漣漪。
這邊安排學員們住宿,那邊張主任轉身回到了指揮部。
指揮部內的氣氛很緊張,與外面的春日暖陽截然不同,這里只有電台電流的嘶嘶聲、電鍵敲擊聲和壓低的、語速極快的指令聲,交織成一種高度緊張的韻律。
一張巨大的演習區域沙盤佔滿了半個屋子,紅藍兩色箭頭犬牙交錯,不斷變動。
站在地圖前的,是一位肩扛大校軍餃的中年男子,身形挺拔如松,眉頭緊鎖,幾乎擰成了一個“川”字。
他一手拿著電話听筒,另一只手的手指急促地在地圖上幾個關鍵節點來回點劃。
“命令紅軍第三裝甲營,不惜代價,給我拿下藍軍734高地!告訴他們,拿不下,就別給我提什麼‘鋼鐵洪流’的稱號。”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旁邊一名少校參謀立刻對著自己的對講機重復命令,語速快得像射擊。
大校頓了頓,听著電話那頭的匯報,眼神銳利地掃過地圖上另一個正遭受藍色箭頭猛烈沖擊的區域。
“發現藍軍電子對抗強度異常?哪個頻段?……全面壓制我方通訊頻率?他們哪來這麼強的電子干擾力量?偵察部門事先為什麼沒有預警!”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分,帳篷里的空氣似乎冷了幾度,幾個正在操作的參謀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他猛地捂住話筒,轉向另一邊正在快速分析數據鏈信息的中校︰“李副團長,立刻派偵察連出動,查出藍軍配屬的電子對抗單位編制。我要確切數據,五個小時內。”
這時,張主任輕輕走到大校身旁,沒有立即打擾,只是靜立等待。大校用眼角余光瞥見他,快速對電話里說了一句︰“按第二預案執行,優先保障通訊鏈路,必要時啟用備用頻率,執行!”說完,他啪地掛斷電話,目光轉向張主任。
“老張,什麼事?你不是去接人了麼?”大校的語氣直接而急促,顯然眼前緊張的戰局才是他關心的全部。
張主任立刻上前一步,將那份已被對折的介紹信遞了過去,低聲道︰“旅長,人接到了,是金陵關系學院的學員,說是來觀摩演習的。只是……這是他們帶來的介紹信,您過目。”
大校接過介紹信展開,目光迅速掃過內容,當落到“總參”的紅色印章上時,他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他抬起頭,眼神中的焦灼和凌厲並未減少,反而摻入了一絲深沉的審視。
“總參直接簽發的?”他問道,聲音壓得很低。
“是的”。
大校冷哼一聲,將介紹信拍在旁邊的指揮台上︰“總部首長日理萬機,倒是對我們這邊陲地帶的師級對抗演習這麼上心?還特意派一群學員來‘觀摩’?”
“沒準上面有他們的打算,听說要進行軍改了,是不是要把這些大學生充實到一線部隊?”張主任細聲慢語的說道。
“也許吧,這些都是本科生,可比那些中專大專的金貴的多了,下到部隊就是中尉,起點蠻高的”,大校沉思了一下說道。
“那旅長,怎麼安排他們?”
“先讓他們在這住下,明天讓他們跟著部隊上山挖戰壕,既然是觀摩學習就讓他們上一線部隊,我看看這是一群少爺兵還是未來的國之棟梁”。
“是,旅長”,張主任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哎,對了,張主任,聯系一下金陵關系學院核實一下這伙人的身份,我這心里老沒底,別是藍軍派來的奸細,大半夜的再把我這指揮部端了……”,大校皺著眉說道。
“好的旅長,我讓警衛在他們住的地方加雙崗,晚上嚴禁外出,咱得防著點”,張主任也點頭說道。
那邊的帳篷里,剛安置好的行軍床鋪排列整齊。學員們正整理著內務,低聲交談,氣氛稍顯放松,卻仍帶著初來乍到的拘謹。
上官朋湊到正在抽煙的劉東身邊,聲音壓得很低,“劉東,那介紹信……來頭是不是確實大了點?連那位上校都明顯頓了一下。”他的眼神里帶著一絲憂慮,之前面對審查時的鎮定自若已經褪去。
劉東聳聳肩“來頭大也沒有辦法,我只見過這個,榕城軍區的公章我也沒有見過”。
“就怕被人識破了,把咱關起來,那就糗大了”上官朋嚴肅的說道。
“咱們啊,現在就揣著這尚方寶劍,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任務是滲透偵察,把該看的‘看’到。至于別的……”他瞥了一眼帳篷外面站崗的士兵身影,“做好萬一被人戳穿了,就地‘突圍’的準備”。
“也只能這樣了”,上官朋點了點頭。
晚飯後,指揮部的喧囂稍歇,只有電台的滴答聲和參謀們低沉的交談聲在帳篷里回蕩。張主任掀開門簾走了進來,徑直走向仍在沙盤前凝神思索的大校。
“旅長,”張主任輕聲喚道,待大校抬起頭,他才繼續匯報,“已經按您的指示,聯系過金陵關系學院了。”
大校轉過身,眉宇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嚴肅︰“怎麼說?”
“核實過了,這批學員的身份是真實的,確實是學院派出來參加畢業實習的。”張主任語氣平穩,但措辭謹慎,“院方確認了他們的學籍和此次外出實習的安排。”
大校的目光銳利起來︰“實習內容?他們來我這野戰部隊觀摩什麼?學院那邊怎麼說?”
張主任微微搖頭︰“具體實習內容,院方……語焉不詳。只說此次實習涉及綜合實踐鍛煉,由總部相關部門統籌,細節未予透露。
“總部統籌?神神秘秘的……”大校低聲重復了一句,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沙盤的邊緣。
他沉吟片刻,點了點頭︰“好吧,既然身份沒問題,不是藍軍的人就行。學院要搞什麼名堂,我們暫且不管。上面的事,有時候問多了反而麻煩。”
“是,我也是這個看法。”張主任附和道,“只要根子正,不是來搗亂的,安排在旅里觀摩學習一陣,倒也無妨。”
“嗯,”大校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安排好人盯著的崗哨不變,既然身份沒問題,生活上照顧好,但該有的防備不能松懈。明天一早,按原計劃,讓他們跟部隊上山,體驗體驗什麼叫真正的野戰部隊!”
“明白,旅長。”張主任應聲,見大校沒有其他指示,便悄然退了出去。
午夜時分,除了門口坐班的學員,帳篷內鼾聲此起彼伏。
劉東悄然睜開眼,在黑暗中捅了捅身旁的陳默。待陳默警覺地轉頭,劉東小聲地說“走,出去轉轉。”
“嗯”,陳默麻溜的爬了起來,因為害怕露陷,全隊都做好了隨時跑路的準備,所以所有人晚上都是穿著衣服睡的覺。
兩人聲地坐起。
劉東率先摸到帳篷後方,手指在帆布接縫處摸索片刻,輕輕掀起一角——這里正好是燈光死角,且處于兩個固定哨視野的夾縫中。
濃重的夜色如墨般潑灑在這片區域,連哨兵的身影都融化在模糊的黑暗里。
“小心點……”,上官朋微不可聞的聲音傳來,劉東輕輕的嗯了一聲。
上官朋知道兩人是去刺探情報,悄然的移到門口觀察著哨兵的動靜。
“跟著我。”劉東小聲的說道。
他率先俯身趴下,頎長的身軀緊貼地面,像蛇一樣滑出帳篷。陳默緊隨其後,胸口能感受到草葉的濕潤和泥土的涼意。
兩人一前一後,用肘部和膝蓋的力量,一點一點地向帳篷外圍蹭去。粗糙的地面摩擦著作訓服,發出細微的 聲,瞬間便被夜風吹散。
每一次移動都極盡緩慢,劉東的雙眼始終鎖定遠處哨兵隱約的輪廓,根據其站立方向微小移動調整著爬行的節奏。
陳默能听到自己心髒在胸腔里有力地跳動,混合著遠處不知名蟲鳴的節奏,雖然知道不是在真正的敵營,但那份緊張和刺激依然很真實。
其實劉東完全是為了帶一帶陳默,要不然就他自己的話會更輕松。
兩人屏息凝神,緊貼地面移動,終于蹭出了哨兵的視野範圍。
他們迅速翻滾,隱蔽在一個不大的、長著幾叢枯草的土包後面,暫時脫離了被直接發現的危險。
冰涼的泥土氣息和青草氣息鑽入鼻腔。陳默劇烈的心跳稍緩,他側過頭,幾乎將嘴唇貼到劉東的耳朵上,氣聲問道︰“現在去哪?”
劉東的目光在黑暗中掃視著營區的輪廓,頭也不回地同樣用極低的氣聲回答︰“當然是指揮部。”
陳默聞言一愣,臉上露出些許無奈,他壓低聲音︰“大哥,我們到這破地方連十米遠都沒走出去過,放眼望去全是帳篷,黑燈瞎火的,誰知道哪頂是指揮部?”
劉東輕輕哼了一聲,伸手指向營區深處一個隱約的方向︰“看那邊,仔細看。”
陳默順著他的指引眯眼望去。起初並未察覺異常,但很快,他注意到了區別。在那片區域,好一頂較大的帳篷,里面依然透露出亮光”。
“確定那里是指揮部?”
“是不是去看看就知道了,要是有天線……,”劉東的嘴角在黑暗里微不可察地勾了一下,“天線又多又密的地方,九成九就是指揮部。走,過去看看。”
兩個人悄悄的趴在地上慢慢的往那邊爬,可是爬到一半卻再也不敢爬了,因為帳篷的四個角落里全都有哨兵在執勤,防守的非常嚴密。劉東肯定這里還有暗哨,但天色太黑,一時之間也發現不了。
“劉東,這防守的夠嚴密的啊,怎麼辦?”陳默悄悄的問道。
“怎麼辦?撤回去唄,至少知道這里是指揮部了,你沒看見那帳篷頂上扯著的天線麼”,劉東一邊小心的往回爬一邊輕聲的說道。
“無功而返”,陳默小聲的嘟囔了一句,兩個人貼著草地慢慢的往回爬去。
眼看著快爬回到帳篷後面,兩個人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