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巡邏隊後面幾米遠戴著墨鏡的瑞克森指間夾著一根燃燒到一半的萬寶路,煙灰隨風飄散。
他穿著褪色的法蘭絨襯衫,大衣搭在胳膊上,袖子隨意地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模糊的舊紋身——一個歪歪扭扭的“自由”字樣,是十八歲那年和兄弟們在廉價紋身店喝醉後的杰作。
“見鬼,瑞克森你能不能別每次都在我旁邊抽煙?燻得我頭發都是這個味兒!”旁邊的女郎甩了甩她那一頭蓬松的金發,皺著鼻子說道。
瑞克森咧嘴一笑,把煙頭彈到路邊,目光從旁邊女郎惹火的身材上一掠而過。“得了吧,杰娜,你身上的香水味比我煙味還沖。”
“哼,瑞克森,回去後我一定要向局里申請換個不抽煙的搭檔,你們這些煙鬼簡直是一群蠢豬”。
“杰娜,這總比那些臭哄哄的圍著你轉的醉鬼要好多了”,瑞克森聳聳肩無所謂的說道。
“辛苦了,請多多關照”,巡邏隊前面的路邊傳來有些諂媚的聲音。
兩人下意識地眯起眼,同時朝路邊望去。
就在幾步之遙,一個身影突兀地凝固在清晨的空氣里——淡灰色西裝嚴整得一絲不苟,那身軀竟向前深深折成了一把直角尺,頭顱低垂,仿佛在向腳下的瀝青路面頂禮膜拜。
“ !”杰娜短促地輕呼了一聲,涂著薄薄唇紅的嘴角隨即向上彎起,漾開一絲玩味的笑意。
她用手肘輕輕踫了踫身邊的瑞克森,“瞧見沒?島國人到什麼時候都那麼彬彬有禮,即使在國外也保持著那份體面。”她語氣里的調侃如同春日浮在空氣里的微塵,輕飄飄的,又無處不在。
瑞克森也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鏡,鏡片後目光閃爍,語氣里混雜著幾分驚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還真是,這鞠躬的姿勢,嘖嘖,教科書級別。”
兩個人調侃地笑著,從劉東的身邊走過,一直過去了十幾米遠,劉東才微微的直起腰。
“好險,誰也沒有想到在遙遠伊拉克竟會遇到美麗國中情局的特工杰娜,那個金發碧眼,號稱能把他小時候偷女人內褲的事情都問出來的催眠師。
身為一名特工,最強悍的當屬記憶力,雖然劉東僅僅是幾年前在中情局的審訊室見過杰娜一回,但那時候拼命用自己的意志力對抗她的催眠,所以對這個女人印象特別深,就是不知道對方會不會記得他。
一個特工從不會把自己置于險地,劉東也不敢冒那個險抬頭,但願這只是一次偶遇。
作為索尼公司的精英業務員,林下勝男自然要去宣傳自己公司的產品。雖然帶的宣傳資料被搶扔在大街上點燃,但總還算搶下三兩張皺皺巴巴的揣在懷里。
復印...必須復印..."他用日語喃喃自語,手指輕輕撫過傳單上被燒焦的邊角。
街邊曬太陽的伊拉克老人指了指三個街區外的一間鐵皮屋,屋頂歪歪斜斜地掛著一塊寫著"復印"的阿拉伯語牌子。
鐵皮屋里彌漫著機油和紙張混合的氣味。一台老式復印機發出哮喘病人般的嗡鳴,每吐出一張紙都要劇烈顫抖幾下。
劉東小心翼翼地調整著進紙口,看著自己的宣傳單被機器吞進去又吐出來,原本燒焦的痕跡在復印件上變成了藝術般的灰色漸變。
"五十份,不,五百份"他突然對昏昏欲睡的店主說,聲音因為激動而略微發顫。當厚厚一疊嶄新的復印件堆在面前時,他忍不住用鼻子深深嗅了一口油墨的味道——這是希望的味道。
市中心的電器商行門口,林下勝男開始了他的"戰役"。他像發撲克牌一樣將傳單分發給路過的行人,每遞出一張都要配合一個標準的45度鞠躬。"索尼最新款,音質完美,馬上就會從國內發來貨物”。他用生硬的阿拉伯語重復著,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有路人隨手將傳單揉成一團,他就立刻遞上第二張,臉上的笑容紋絲不動,仿佛那皺巴巴的紙團是對方送給他的禮物。
午後炙熱的陽光下,他的灰色西裝後背漸漸洇出深色的汗漬,但分發傳單的動作依然精準得像一台機器。
每當商行里有顧客走出來,他就會突然提高音量︰"索尼,高品質的保證!"聲音在嘈雜的街頭上顯得突兀又執著,像一只不肯向沙漠低頭的駱駝鈴。
下午四點的陽光斜斜地刺進巴士拉的黃沙里,林下勝男的皮鞋已經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沙塵。
他的宣傳陣地已經轉移到了巴士拉一所中學的附近,這里駐扎著美軍的一個裝甲步兵營。
裝甲車引擎的轟鳴聲突然蓋過了他的吆喝。他小跑著追上三個勾肩搭背的美國大兵,傳單在指間抖出清脆的響聲。"索尼特供款,軍營專屬折扣"英語混著島國話腔調,像卡帶的錄音機。
有個士兵接過傳單對折成紙飛機,嗖地投向巡邏的悍馬車頂,讓他尷尬的笑了笑。
島國人的敬業精神是令人敬佩的,雖然大兵們不怎麼理睬林下勝男,但他還是不厭其煩的一遍一遍說著自己的廣告詞,一直到太陽徹底落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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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下勝男注意到,軍營對面不遠處的街頭有好幾家酒吧,而不少老美的大兵正出入其中。顯然,夜晚這里將會更熱鬧。
回酒店的時候,劉東並沒有走電梯,而是拖著疲憊的腳步爬上樓梯,剛到四樓拐角處突然傳來劉南熟悉的嗓音。
他下意識放慢腳步,听見劉南正用熟悉的英語在和人交談。
對方的聲音一響起,劉東就有了種天塌下來的感覺。
這個聲音他早上剛剛听過,正是和另外一個男人調侃過他的杰娜,美麗國中央情報局的催眠師。
怎麼她也住到這了,劉東心里沒來由的一陣沉重。雖然老美情報局方面已經認定那個叫俞飛龍的已經死亡,但誰也不敢保杰娜會不會認出他來。
劉東轉身下了樓,腳步輕得像貓。走出酒店大門時,夕陽正將他的影子拉得細長。他在街角的商店里轉悠了一會,再出來時臉上已經多了一副口罩。
在巴士拉戴口罩並不奇怪,這里風沙大,用口罩遮住臉是很正常的事。但基本上戴口罩的都是外國人。阿拉伯男人習慣了這里的風沙,而女人也有面紗遮擋。
依然是從樓梯上了樓,好在走廊里靜悄悄的並沒有人,劉東悄然的用房卡打開了門,卻發現早上要另開一間房的劉南依然在屋里。
“你怎麼還在,不是說好了再去開一間房麼?”劉東詫異的問道。
“回來晚了,空出來兩間房剛好讓人佔了”,劉南聳聳肩一攤手無奈的說道。
“你認識那女人?”
“不認識”,劉南搖了搖頭。
“不認識怎麼聊的那麼歡?”劉東皺了皺眉頭問道。
“沒什麼啊,她夸我皮膚好,就這些,怎麼,你早就回來了?”,劉南忽然有些反應過來。
“那女人住哪間房?”劉東又繼續問道。
“就在隔壁啊,是個社會工作者,來調查難民情況的”,劉南根本沒有注意到劉東臉上凝重的神色。
“就在隔壁?”劉東神色一緊,急忙從桌子上拿起一個茶杯倒扣在牆上,仔細听著那邊的動靜。
“你在偷听?”劉南問道。
“閉嘴”,劉東沒給她好臉色,低聲喝斥道。
劉南嚇得一捂嘴,但還是對劉東喝斥她極為不滿,滿面怒氣的瞪了他一眼。
听了半天沒听到那邊有什麼動靜,劉東又趴到門上听了听走廊里,也是悄無聲息。
“很嚴重?”劉南這才發覺劉東異常的行為,這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
劉東沒有說話,不由分說拽著劉南就往浴室走,劉南被他拽得一個踉蹌,手腕生疼。
浴室門"砰"地一聲關上時,她整張臉瞬間漲得通紅,後背緊貼著冰涼的瓷磚,聲音都發顫︰"你、你干什麼?我...…我可是劉北的姐姐”。
她話未說完就看見劉東利落地反關了門,又擰開所有水龍頭。嘩啦啦的水聲頓時充斥整個狹小空間。
“完了,這小子難道是要洗鴛鴦浴?”劉南立刻警惕起來,右腿凝聚著力量,隨時準備給劉東的命根子致命一擊擊。
“你不要說話,听我說,那個女人不是什麼社會工作者,她是美麗國中央情報局的特工,擅長催眠,以後千萬不要和她接近,別著了她的道”。
“什麼,她是間諜?”劉南呆住了,原來劉東拽她到浴室是為了用水聲掩蓋兩人的說話聲,她還以為劉東發了瘋,想要……。
“對,她是間諜,她認識我,所以我必須離開這里”,劉東斬釘截鐵的說道。
“那,我怎麼辦?我也走”,劉南有些慌亂,她要是不知道還好,一旦知道極容易露出馬腳,而且對方還是個催眠高手。
“你不能走,你一走更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劉東搖了搖頭說道。
他們倆誰也不知道,剛剛劉東從樓梯上樓的時候,杰娜正好坐電梯下去,兩個人完美的錯過了。
此時,杰娜正在大廳翻看著酒店的住宿登記,金發碧眼的她媚眼如絲,散發著無盡魅力,眼神中更是帶著一種勾人心魄的魔力,幾句話吧台後面的男子便把住宿登記拿了出來。
杰娜看不懂阿拉伯文,但現成的翻譯在那,男人一個一個的給她講解著,殷勤到了極致。
杰娜縴細的手指在登記簿上輕輕滑過,當听到“劉南”和“林下勝男”兩個名字時,她微微蹙眉,指尖停在了那一行。
“這兩個人……”她抬眼看向殷勤的酒店前台,聲音柔媚卻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他們是一起來的?”
男人被她那雙攝人心魄的眼楮盯著,只覺得心跳加速,連忙點頭︰“是的,女士,他們是一男一女,昨晚很晚才入住。”
“一男一女?”杰娜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那他們住一間房?”
“是的,當時只剩下一間房了。”男人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釋,“那位女士一開始很不情願,但那位先生很堅持,說他們……呃,是兄妹。”
“兄妹?”杰娜輕笑一聲,眼神卻更加銳利,“可他們一個是華國人,一個是島國人,國籍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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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一愣,隨即尷尬地笑了笑︰“這個……我也不清楚,但那位先生確實很照顧她,看起來關系很親密。”
杰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合上登記簿,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
“有意思……”她低聲呢喃,隨即抬頭,沖男人露出一個迷人的微笑,“謝謝你的幫助。”
男人被她的笑容晃得有些暈眩,還沒反應過來,杰娜已經轉身朝電梯走去,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的目標很明確——上樓,親自拜訪一下這對“兄妹”。
劉東叮囑完劉南拉開浴室的門兩人正要出來。
突然——
“咚咚咚。”
敲門聲突兀地響起,兩人同時一僵。
緊接著,門外傳來一道含笑的女聲︰“密斯劉,你在屋麼,我是住你旁邊的杰娜。”
劉南的手指猛地攥緊門把手,指節發白。劉東瞳孔驟縮,手中的毛巾“啪”地掉在地上。
——確實是杰娜的聲音。
空氣瞬間凝固。劉東迅速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目光掃過凌亂的床鋪和散落的衣物,無聲地罵了句髒話。劉南咬住下唇,眼神慌亂地看向他,用口型問道︰“怎麼辦?”
門外,杰娜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玩味︰“請問有人在嗎?有些事情需要你幫我一下。”
慌亂間,倒還是劉南急中生智有了主意,她一把把劉東又推進了浴室“去洗澡,我來應付她”。
“別看她的眼楮”,劉東又囑咐了一句。
劉南點頭,赤著腳快步走進臥室,胡亂的把外衣脫去,又擦了擦頭發,故作鎮定地朝門口走去。
“來了,來了”
她的手搭上門把時,心跳如擂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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