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沒有希望地活下去才可怕
待我平安無事地路過了那個身影,正暗自慶幸時,那個身影陡然一抖。
我嚇了一跳,後背緊緊貼著牆壁,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那個身影抖了一下之後又恢復了死寂,我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訴訴”,薄從懷的聲音就在此時從不遠處響起,帶著疑惑,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你在這里干什麼?”
我如獲大赦一般轉頭看向他,咽喉被一只無形的手噎住,亂七八糟地比劃著手語,想要告訴他甬道中央的蹊蹺。
薄從懷走到我身邊,握住我亂飛的兩只手。
他低著頭,夜色之中,我只能看清他的雙眸溫柔地凝視著我,
“你打什麼烏龜王八拳呢?”
周圍的空氣仿佛瞬間從真空狀態恢復到了正常,我深深吸了滿肺的空氣,感覺腦袋有些暈。
薄從懷伸手撫摸我的脊背替我順氣,將我帶進懷中,“你到底怎麼了?”
我從他懷中掙脫著向後一指,剛想開口告訴他那里有個奇怪的東西,卻發現甬道十分空曠干淨,什麼都沒有。
薄從懷順著我的手指轉頭看去,“那里怎麼了?”
我不敢相信地猛眨眼楮,可是確實什麼都沒有。
薄從懷拂去了我散落在面前的亂發,“別傻站著了,阿姐醒了。”
我被他摟著往前走,同時懷疑剛剛是不是產生了幻覺。
來到薄顏汐的居住院落,燈火通明,能听到隱隱的交談聲。
薄從懷帶著我走進中間的正屋,迎面看到莫少祺坐在榻邊的一個圓木凳上。
他雙手緊握著薄顏汐的一只手,低著頭將額頭抵上她的手背,仿佛一個虔誠的信徒正在向自己的信仰禱告。
薄顏汐側臥著,一臉平和地凝視著莫少祺,甚至帶上了幾分慈愛的神性。
小施垂著頭站在一旁,雙手端著食盤,盤中端放一碗熬成褐色的藥。
薄從懷看著莫少祺的背影,冷哼一聲,然後視若無物地對著薄顏汐乖巧微笑,
“阿姐,藥晾涼了,服藥吧。”
薄顏汐緩慢地眨了眨眼楮,嘴唇蒼白,還是很虛弱的樣子。
莫少祺做了個深呼吸,直起腰,將薄顏汐的手放回她身邊,然後伸手想要將她扶起來。
薄從懷走上前,直接將莫少祺擠到一邊,坐在榻邊扶起了薄顏汐。
小施上前,將藥一勺一勺喂給薄顏汐。
薄顏汐皺著眉喝完了整碗苦藥,嘴唇因為濕潤有了一點血色,環顧了房內眾人,她最終看著我笑了笑,
“阿懷,少祺,你們先出去,我有話想和玉訴說。”
莫少祺情緒低落,沒有多說什麼,就離開了房間。
而薄從懷則是皺了眉,不滿地控訴,“阿姐,你和訴訴有話說還要瞞著我。”
薄顏汐身後墊上了軟墊,她十分瘦弱地半坐著,語氣卻是不容置喙,“听話。”
薄從懷抿了唇,離開之前看了看我,然後抬手勾了勾我的鼻尖,“我在外邊候著,有事喚我。”
我則趁機低聲囑咐,“不許和莫大哥再吵了。”
薄從懷像個被看透心思的小孩,皺了皺鼻子,“听命。”
房門合上,房中只剩我和薄顏汐,她沒有力氣抬手,只能朝榻上她身邊看了看,
“玉訴,過來坐。”
看著她的病態,又想起之前她昏迷時御醫老先生說的話,我抽了抽鼻子,感覺有些傷感。
她雙目閃爍著光看向我,“玉訴,這里所有人都瞞著我,但是我只想向你問一句實話。”
我咬了下唇,心中已經猜出她接下來要問什麼。
果然,她繼續開口,“我,是不是懷了少祺的孩子?”
雖然心中有所準備,但是我看著她,不知應該作何回答。
薄顏汐靜靜地與我對視幾秒鐘,然後笑了,笑得十分幸福滿足。
“阿姐……”
她緩慢地將手挪到小腹,拇指充滿愛惜地輕輕撫摸,“玉訴,謝謝你的回答。”
我將目光落到她的手上,那里有一個嶄新的生命正在成長,可是……
眼淚突然盈滿眼眶,那是我第一次覺得“新生”兩個字多麼恐怖。
新生,代價是母體的消亡,多麼恐怖。
“玉訴,別哭”,薄顏汐的聲音輕輕的,如同一陣風,“我想要這個孩子。”
我的眼淚落在被子上,綻開兩朵花,“阿姐,可是生下他,你會死的。”
薄顏汐呼出一口氣,“我知道,從我知道少祺上門提親的那一天,我就知道這件事的代價是什麼。”
我對著她搖頭,“阿懷不會允許的。”
“玉訴,我知道你很愛阿懷,所以你應該可以明白我的想法。其實,他們說的話我都知道,阿懷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
我想到薄從懷暴怒傷心的樣子,心被狠狠揪住地疼痛起來。
薄顏汐低下頭看著自己掌下的肚子,“可是,這個孩子,我一定會留下來。”
疑惑地看向我,她笑著問,“你不問我為什麼?”
我想我不必問出“為什麼”,薄顏汐對莫少祺的感情顯露得十分明顯,即使他假裝冷待她那麼久,但是她還是愛他。
薄顏汐嘆了口氣看向窗戶,“玉訴,除了愛,還有責任。”
“我是上神,是祈靈宮的太子妃,是中秀山未來的王妃,我有義務延續這個家族的生命,不僅為了愛,也是為了希望。”
她將手握住我放在榻上的手,眼神十分認真,
“上神五族分管東南西北中五個區域,為了平衡,也是為了守衛一方平安,哪個都不能缺。”
我失魂落魄地推開房門走出去,薄從懷站在不遠處的房檐下,莫少祺坐在稍遠處的廊架下。
薄顏汐已經睡下了,帶著淡淡的笑意,睡得很安心寧靜。
薄從懷沒有再進房間,薄顏汐轉醒又喝了藥,他放心了些,所以陪著我回了住所。
卸下心中擔子的他在我身邊睡了一夜,雖然時間不長,但是睡得安穩。
我則是再沒有睡著,薄顏汐的話反復在我耳邊回蕩——
“玉訴,其實我知道少謙的計劃,但是先嫁進祈靈宮的是我,我不應該因為害怕死亡就將責任推給另外一個女孩。”
“這些話讓阿懷知道他一定會鑽牛角尖,我這個弟弟將家人看得最重,我不想他為我擔心,你要幫我瞞住他。”
“玉訴,對我而言,死亡並不可怕,沒有希望地活下去才可怕。”
我抬手描畫薄從懷的眉眼,眼淚落到我的手背,很涼。
如果離別是一件要用一生學會釋懷的課題,
那麼既定的離別就是永遠無法釋懷的無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