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內殿,寬而長的甬道上灑滿花瓣,間隔幾米就有一個身著喜服端著花生、桂圓之類干果站著的小丫鬟。
薄顏汐端坐在轎輦上,桃花眼從薄扇下左右看,心中暗想︰陣仗真是不小。
這還只是後院光景,前方涌隆宮的正殿才是大張旗鼓。
上神青龍要嫁女兒了,女兒還是嫁到了赫赫有名的中秀山,真是百年千年不遇的大喜事。
就連一向板著面龐毫無表情的薄矜和都一反常態地掛上了笑意,可見對于女兒的婚事他是多麼滿意。
偌大的東泱海都處于一片喜慶歡樂的氣氛之中,唯有薄從懷格格不入地冷著一張臉。
作為新娘子的弟弟,他應當守在海賀宮門口,堵著大門跟未來的姐夫好好拉扯一番的,這也是新女婿上門接親的大戲。
但他拂袖落座在毫不起眼的角落,冷眼旁觀著這一場他從始至終都不同意的婚事。
大婚之前一夜,是最後阻止這場婚事進行的時刻,薄從懷孤身站在姐姐的宮殿門前,只求一個答案。
“阿懷”,薄顏汐親自出了房門將彼時少年的薄從懷拉進屋,溫婉的臉上顯出擔憂神情。
薄從懷青澀的面龐滿是不解和隱忍的憤怒,“阿姐,為什麼非要嫁去中秀山?”
薄顏汐微微仰頭,看著自己的弟弟不知何時已經高出自己半個腦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薄從懷一指房門,“都是借口,你要是不想嫁,我去跟父王母後說!”
薄顏汐罕見地訓斥了弟弟,“阿懷,莫要沖動!”
薄從懷的眼楮染了紅,語氣中也帶了乞求,“阿姐,別嫁。”
“還有更合適的婚事嗎?”
薄顏汐扯出微笑,想要寬解薄從懷,“相信父王母後做此決定之前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薄從懷氣得嘴唇都在顫抖,“什麼叫合適,嫁去了給他們做生育傳承的工具是合適嗎?”
薄顏汐啞口無言,她不是不清楚薄從懷為何如此抗拒她嫁去中秀山,可她沒有辦法。
“你和那莫少祺不過見過幾面,彼此之間何來心意?”
薄從懷低下頭,“阿姐,嫁過去只會萬劫不復啊。”
薄顏汐抬手摸上薄從懷的頭,他的頭發烏黑柔順,像小狗小貓。
和弟弟一同生活長大,他從未對她有過忤逆,甚至板著面孔說話都不曾有過,唯有這一件事。
想到這里,薄顏汐一顆心再次無可奈何地柔軟了,
“阿懷,阿姐知道輕重。你放心,少祺已經向我們做出了承諾,之後會在他兩個弟弟膝下過繼一個孩子給我撫養。”
這樣一個一心為自己的弟弟,她怎麼忍心讓他擔憂呢?
薄從懷的雙眸中盛滿淚,在燭光之下亮晶晶,他眼中的希望也亮晶晶,“當真?他不用你給他生孩子?”
薄顏汐又笑了,這笑中摻著很多情緒,“阿姐什麼時候欺騙過你?”
薄從懷沉默著看著薄顏汐,看著她的表情,看著她的眼神,是在判斷他的阿姐有沒有欺騙他。
最後,他終于抽了一下鼻子抿唇笑了笑,“算他中秀山有良心。”
薄顏汐拍了拍他的肩,“不生氣了好嗎?明天是阿姐出嫁的日子,阿姐想讓你送我出嫁。”
薄從懷垂下眼眸,“我不想看見你出嫁。”
薄顏汐看他是真的失落,也沒有再多說些什麼。
她送了他出門,他突然站定,背對著她,沒有回頭,聲音低低的,“阿姐,你開心嗎?”
薄顏汐盯著薄從懷的背影,眼前有些恍惚——
上一秒,她面前的是這個已然長大,有自己獨立想法的弟弟;
下一秒,她仿佛又看到了小時候喜歡圍著自己轉,跟在自己屁股後面的弟弟。
敏感細膩地紅了眼眶,她放緩了呼吸,不想讓薄從懷察覺。
開心嗎?
這一瞬間她哽住,不知道應該作何回答。
深挖內心,嫁給莫少祺她算是心滿意足的。
就如同她說的,還有更適合自己的婚事嗎?
自己與莫少祺雖然算不上感情深厚,但是年歲相仿,從幼年就見過幾面的,算不得熟絡算不得陌生,介于兩者之間。
知道莫少祺登門求娶時,她從來波瀾不驚的心實實在在地漏了一拍。
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存的這個想法,只記得成年後再次見他,他已經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帥氣男子,看向自己的眼神里似乎也摻雜了一點成人之間的情感。
再聯系到他的家族,他家族的聲望名聲,能為自己家族助力不少,所以她點頭同意了婚事。
可是為什麼會不開心呢?
可能是因為要離家遠嫁,可能是因為再也不能常見自己的親朋好友,可能是因為只身而去心中無底。
好多因素摻雜起來,混成了一顆不知該不該喜悅的心。
沒有得到答案,薄從懷並沒有深究追問,短促地嘆出一口氣,他一瞬間變得成熟了許多,
“阿姐,若是你嫁得不開心,對于我們而言,就是一生的愧疚。”
說完,他就離開了。
薄顏汐一夜無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直到天邊起了魚肚白。
遠處響起了爆竹聲、人聲,她坐起身看著窗,知道自己的大日子來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她扯動嘴角,嘴角機械般地帶了記憶似的向上。
最完美得體的笑容,這一天她都要這樣笑。
思緒回攏,薄顏汐在正殿見到了身著大紅喜服的莫少祺。
這一天的他意氣風發,比著平時更添了幾分英姿帥氣,透過薄扇看向薄顏汐的目光也炙熱得讓人無法直視。
薄矜和和成以苒坐在正殿正座,薄矜和板著一張臉,雖然嚴肅,目光卻慈愛,成以苒則是早已紅了眼眶,緊抿著唇不讓眼淚落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
莫少祺向薄顏汐伸出了手,薄顏汐猶豫片刻,也抽出一只手搭上了他的大手。
莫少祺此人也並非油嘴滑舌之人,向著正座二人略點頭示意,承諾的話他沒有說出口,因為覺得說出口的大都摻了假。
薄顏汐給父王母後屈膝行禮,抽了抽鼻子忍了淚,“玄沫拜別父王母後。”
二位新人攜手轉身離開之時,薄從懷從烏壓壓的人群中走出,直直地走向了前頭拿著大紅花球的男子,沉默著搶過了花球。
走在薄顏汐前不算遠的位置,薄從懷用薄顏汐能夠听見的音量悶悶地說,“阿姐,我送你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