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薄從懷肯定的我秉承著“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原則,深吸一口氣,閉上雙眼仔細感受胸前的鳴訴玉。
眼前的一片虛無之中陡然出現一道紅光,同時,一股熱流自胸腔四面八方而出,如同一根根漂浮在空中的血線,最終匯聚到左手上。
這時我知道,聚渾符沉睡已久的能量已經被我喚醒,並且成功掌控了附著在法杖上的那股亂七八糟的靈魂。
睜開雙眼,面前兩個人的面色都已經有了微微的變化,只有身後的祭家順還沉醉在自我世界中,滔滔不絕地控訴劉染的不堪和卑鄙,絲毫不覺我下一步的動作。
這正是我的機會。
我將胸中的一口氣長長舒出,同時在腦中勾畫了一道拋物線,起點來自于我的左手,落點就是身後祭家順的胸口。
下一秒,耳邊一聲慘叫,我咽喉處的束縛和威脅也隨之消失,我向側邊撤出一步。
與此同時,薄從懷一掌向前擊出,一道藍光直沖向祭家順的身體。
祭家順的身體剛被聚渾符產生的巨大沖擊力向後拋去,還未完成和地面的緊密貼合,又被薄從懷一擊而中,瞬間弓起腰,摔出十幾米遠,重重地拍在地上。
薄從懷閃現到我身邊,將我摟入懷中,眼神冰冷地緊盯倒地不起、生死不明的祭家順,唇輕輕開合,吐出兩個字,“廢物”。
劉染沉著臉,他的臉本來就比普通人長,一沉更顯得奇長無比,像是個成精的驢,再加上他毫無血色的面色,在深夜之中真是嚇人一跳。
听到薄從懷的兩字真言,劉染扶著頭向我們鞠了一躬,“實在不好意思,我師兄他精神不太好。”
原來是師兄,怪不得師父長師父短的。
薄從懷睨了他一眼,“一句不好意思就想了結,你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劉染直起腰,“這本來應該由我們師兄弟兩人關起門來自行解決的,沒想到會牽涉到這麼多無關的人,劉某實在是抱歉。”
薄從懷微微點頭,“看來,只有坐在通靈局的審訊室中,你才能說實話了。”
劉染思考了幾秒鐘,“不是我不肯伏法,只是我實在還有尚未完成的心願……”
薄從懷是懶得和他廢話的,“投胎的時候少喝點孟婆湯,下輩子再去完成吧。”
說著,右掌心向上一翻,一簇肆焰立刻燃起,興奮地一竄一竄。
劉染雙手胡亂擺了擺,“不不不……”
最後卸下全身力氣,頹廢地弓著背,“我說,我說……”
祭家順是劉染的同門師兄,投入師門比他早了二十年有余。
劉染有一句看似很不靠譜,卻真真確確是實話的話,那就是,祭家順的精神不太好。
他們的師傅——祭建興,見到僅僅十六歲的祭家順時,他是個瘋瘋癲癲、破破爛爛的乞丐,嘴里嘰里咕嚕地含糊不清。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而來、叫什麼名字,故而統稱他為“小瘋子”。
他身上的衣服是撿的別人破了不要的,他吃的是餿了的發霉的,喝的是窪地里的髒雨水。
瞪著一雙眼楮,呲著一口黃牙,只要有人從他面前經過,都會恐嚇似的發出“嗚嗚”低吼。
那個時候,祭建興還沒有走出國門,還是一個拿著幡布到處吆喝給人算命的江湖騙子,逢人就說其有血光之災,遍收白眼。
一個受人驅趕的瘋子,一個不受待見的騙子,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大暴雨,相遇在一個破爛的屋檐下。
忌憚所有人的祭家順一反常態地閉上了嘴,全身唯一還算是干淨的眼楮上下打量面前這個江湖打扮的人。
良久以後,他突然開口,“神仙”。
祭建興自命不凡,可惜凡人愚昧,不理解自己的才華。
他孤家寡人一個,時間久了,甚至沒有人願意親近他。
沒想到這個人見人躲的小瘋子能夠欣賞到自己身上獨特的氣質,所以祭建興頭一次認真地端詳起對面人的面相。
可惜,祭家順的臉太髒了,祭建興實在是看不出他有一絲有福有財的面相。
嘆了口氣,祭建興突然笑了,以前總是蓄得半長的胡子剪短了一些,因為他的笑而微微顫抖,“你為什麼叫我神仙?”
“你能發光”,祭家順伸出一根皮包骨頭的干瘦手指,顫顫巍巍地在祭建興身前晃了晃,“在這里,能發光。”
然後歪著腦袋,篤定地一點頭,“嗯,你是神仙!”
祭建興是第一次听人這樣描述他,而他雖然平時自稱“半仙”,但是內心對自己幾斤幾兩還是有數的,此刻也是徹底愣住,不明白祭家順是什麼形容。
這大概就是二人前世積攢的緣分吧。
從此以後,招搖撞騙的半仙身邊多了一個半瘋半癲的小跟班。
祭建興給他取名為“家順”,希望他能擁有自己的家,希望他能給他的小家帶來順順利利的好運。
後來時代發展的洪流也沒有放過兩人,大肆打擊封建迷信的時候,祭建興帶著祭家順偷渡到了泰國,慢慢成了不溫不火的小巫師。
說來也奇怪,祭家順自從跟隨了祭建興之後,也不瘋了也不癲了,再也沒有奇怪的話從他嘴里蹦出來。
他好像被點了任督二脈,自行痊愈了。
祭建興有時會想,或許祭家順本就沒瘋,相反,他是個鑽研法術的天才。
天才總是不被世人所理解。
但是這個師傅眼里的天才,在劉染拜入師門之後,漸漸不受重視了。
所有人都能看出來,劉染的天分極強、悟性極高,有了他的協助,祭建興的事業也迎來了二次翻紅。
就在二人越來越多次數的攜手之時,他們都遺忘了身後努力追趕的祭家順。
因為遺忘和忽視,他變得暴躁易怒,經常無法處理自己的情緒而失控。
最嚴重的一次,他破壞了祭建興布了幾天幾夜的法陣,祭建興也因此被惡靈反噬,命喪黃泉。
祭家順抱著祭建興通體烏黑的軀體,嚎啕了一夜,聲音之淒厲,莫過于剛出生啼哭著尋找母親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