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池中,阿修羅主宰那虛幻的殘魂劇烈地起伏著,如同被狂風撕扯的殘燭。魔域之主那冰冷如九幽寒鐵的質問,羅剎魔女淬毒的譏諷,九門地獄島主毫不留情的斥責,以及天邪聖帝那無聲卻最具侮辱性的漠視,如同億萬根魔針,狠狠扎進他僅存的魔魂烙印深處,帶來遠比肉身毀滅更深刻的痛苦——那是尊嚴被徹底踐踏的屈辱!
“ … …” 殘魂發出如同破風箱般的、帶著血沫的嘶啞笑聲,那笑聲中充滿了自嘲、不甘,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劫後余生的虛弱。
“沒…沒想到…” 阿修羅主宰的聲音斷斷續續,殘破的骨架在污血中微微晃動,血池的魔能被他艱難地汲取,勉強維持著魂影不散,“本主宰…縱橫深淵…無數紀元…今日竟…竟在孔衫這小兒…和那該死的道祖令下…陰溝里翻船了!”
他試圖用“陰溝”來貶低對手,挽回一絲顏面,但那虛弱的聲音和狼狽的姿態,讓這句話听起來更像是一個蒼白無力的借口。
“陰溝里翻船?” 羅剎魔女那嬌媚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淬了冰的銀鈴,帶著毫不掩飾的鄙夷,“阿修羅,你的腦子是不是也被道門打傻了?孔衫手持道祖令,十二陽子結十二天支伏邪陣!那等陣仗,那是汪洋大海!是滅世天傾!你這條破船,是直接在汪洋大海里被拍得粉身碎骨了!連塊像樣的舢板都沒剩下!” 她的話語刻薄至極,字字誅心,將阿修羅最後一點遮羞布撕得粉碎。
“哼!廢物!” 九門地獄島主背後的幾扇門戶同時噴涌出不同顏色的地獄烈焰,灼燒得空氣滋滋作響,“陰溝?你也配提陰溝?你連陰溝里的泥鰍都不如!至少泥鰍還知道鑽洞保命!”
一直沉默的天邪聖帝,那銀灰色的邪眸終于從阿修羅身上移開,望向魔殿上方粘稠翻滾的魔雲,仿佛在穿透虛空,看向那遺忘之地的方向。他緩緩開口,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和凝重︰
“孔衫…此子,已非昔日。”
“道祖令顯化,混沌道印大成…其勢已成,其威難測。”
“更遑論…十二天支伏邪陣…那是天道意志的投影…”
天邪聖帝的話語沒有嘲諷,只有一種基于事實的、冷酷的評估。但這評估,卻比任何嘲諷都讓在場的魔頭感到心頭沉重。他點出的不僅是孔衫個人的可怕提升,更是道門底蘊的深不可測,以及那背後隱隱浮現的、代表著天道正統的恐怖力量——道祖令與十二天支伏邪陣!
魔域之主猩紅的眼眸光芒微微閃爍,黑暗王座上的氣息更加深沉。天邪聖帝的話,印證了他的判斷。阿修羅的慘敗,絕非偶然。
“吼——!” 阿修羅主宰的殘魂再次發出不甘的嘶吼,但這次,嘶吼中更多的是對天邪聖帝話語中那份沉重壓力的共鳴,以及對自己慘敗結果的無力辯駁。他浸泡在污血中,殘存的意識里,孔衫那冰冷平靜的眼神、道祖令那無可抗拒的威嚴、十二天支輪轉碾滅一切的混沌光柱…如同夢魘般反復重現。他知道,羅剎魔女雖然刻薄,但她說的是事實。他這艘曾經縱橫深淵的血海魔舟,這次是真的在道門掀起的滅世汪洋中,撞得粉碎了。
魔殿內再次陷入一片壓抑的沉寂。只有血池汩汩冒泡的聲音,以及阿修羅殘魂汲取魔能時發出的、如同瀕死喘息般的微弱嗚咽。失敗的陰雲,第一次如此沉重地籠罩在這九幽陰地的核心。
魔域之主那宏大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
“夠了。”
“阿修羅,汝殘軀沉入‘萬魔血淵’深處,汲取本源,重塑魔基。萬載之內,不得踏出血淵半步。”
“今日之敗,非汝一魔之恥,乃深淵之警。”
“道門…孔衫…道祖令…十二天支…” 猩紅的目光掃過羅剎魔女、九門地獄島主和天邪聖帝,最後落回血池中那縷殘魂,
“此仇,深淵記下了。然復仇,非匹夫之勇。”
“待吾等傷愈,魔淵歸流…自有清算之日!”
言罷,魔殿中央的血池驟然向下塌陷,形成一個深不見底、散發著無盡怨念與精純魔能的巨大漩渦——萬魔血淵的入口!一股強大的吸力傳來,將阿修羅主宰那縷還在不甘嗚咽的殘魂,連同他嵌在殘骨上的魔刀碎片,一起無情地拖拽下去,沉入那比九幽陰地更深沉、更殘酷的魔能煉獄之中。
魔殿恢復了之前的死寂,只有四大魔頭王座上的魔氣依舊緩緩流轉,帶著一種山雨欲來的沉重。孔衫的名字,道祖令的威能,十二天支伏邪陣的恐怖,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每一個深淵主宰的心頭。復仇的種子已然埋下,但下一次,深淵將不再輕敵。
魔域之主那宏大的聲音在魔殿中緩緩消散,如同沉重的鉛塊墜入深淵,帶著不容置疑的終結意味。萬魔血淵的入口在吞噬了阿修羅主宰的殘魂後,緩緩閉合,只留下血池表面一圈圈逐漸平息的漣漪,以及那更加濃郁的、令人作嘔的怨念氣息。
魔殿內,粘稠的魔氣依舊翻滾,但氣氛卻變得更加微妙。羅剎魔女籠罩在粉紫色魔霧中的身影微微晃動了一下,那雙勾魂奪魄的魔瞳瞥了一眼血池,又掃過其他三位主宰,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哼。她率先打破了沉默,聲音恢復了慣常的嬌媚,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疏離和急于離開的意味︰
“既然此間事了,本宮便先行一步了。”羅剎魔女慵懶地舒展了一下腰肢,指尖纏繞的無形怨念絲線輕輕一蕩,“那孔衫小兒的手段,還有那十二天支的余威,震得本宮這‘千幻魅影’都有些散亂了呢。得趕緊回羅剎魔宮,好好‘梳洗梳洗’,用些新鮮的生魂精魄補補元氣才行。” 她的話語輕飄飄的,仿佛剛才的慘敗與沉重只是無關緊要的插曲,但提到“孔衫”和“十二天支”時,魔霧的波動明顯劇烈了一絲。
話音未落,羅剎魔女的身影連同那團粉紫色魔霧,如同水中的倒影般劇烈扭曲、淡化,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從現實層面抹去。沒有空間波動,沒有光影閃爍,她就那樣詭異地、無聲無息地消失在王座之上,只留下一縷帶著甜膩血腥氣的魔香,很快也被九幽陰地粘稠的空氣吞噬。
“哼!” 九門地獄島主見狀,發出一聲沉悶的冷哼,熔岩般的皮膚下流淌著躁動的火焰。他背後九扇扭曲的門戶同時發出低沉的嗡鳴,噴吐出不同色澤的地獄烈焰,將他魁梧的身軀包裹。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腳掌踩在王座基座的骸骨上,發出嘎吱的碎裂聲。
“晦氣!” 地獄島主的聲音如同滾雷,充滿了暴躁與不耐,“看了一場廢物表演,平白污了本島主的眼楮!這破地方待著憋悶,魔氣都帶著一股子喪家之犬的酸臭味!老子要回九門地獄島!那里的血海岩漿、哀嚎魂火,才是療傷的好地方!” 他最後狠狠瞪了一眼血池的位置,仿佛要將阿修羅的恥辱一同踩碎。隨即,他整個人化作一團狂暴的、旋轉著九色地獄烈焰的火焰風暴,轟然撞破魔殿頂部粘稠的魔雲,裹挾著震耳欲聾的咆哮和灼燒空間的軌跡,朝著九幽陰地某個混亂暴虐的方向狂飆而去,沿途留下久久不散的空間焦痕。
天邪聖帝依舊端坐于他那由純粹邪氣凝聚的王座之上。銀灰色的邪眸平靜無波,仿佛羅剎魔女的離去和地獄島主的暴走都未曾發生。他緩緩抬起一只手,那只手籠罩在翻涌的灰霧之中,仿佛能侵蝕一切法則。他對著虛空,輕輕一劃。
無聲無息間,他面前的空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平靜水面,蕩漾開一圈圈詭異的、帶著不祥銀灰色澤的漣漪。漣漪的中心,空間如同被腐蝕般溶解、塌陷,顯露出一片光怪陸離、充斥著萬古邪氣的扭曲界域虛影——那便是天邪界的入口。
“此間因果,暫結。”天邪聖帝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著冰冷的金屬,毫無情緒,“深淵之傷,需以諸界邪念為引…方能加速彌合。” 他沒有看魔域之主,也沒有再看那血池,只是淡淡地陳述著離去的理由。言罷,他那籠罩在萬古邪氣中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滴,悄無聲息地沉入了那銀灰色的空間漣漪之中。漣漪迅速平復,空間恢復原狀,仿佛他從未存在過,只留下王座上一縷緩緩消散的、令人心神不寧的邪異氣息。
最後,只剩下端坐于中央黑暗王座上的魔域之主。那兩點猩紅的光芒在純粹的黑暗中靜靜燃燒,如同深淵本身的眼楮。他沉默著,整個魔殿的粘稠魔氣似乎都隨著他的意志而緩緩流動、沉降。血池徹底恢復了平靜,如同一面污穢的鏡子,倒映著上方無盡的黑暗。
良久,魔域之主低沉的聲音才再次響起,這一次,仿佛直接與整個九幽陰地共鳴︰
“諸界陰影,魔道蟄伏。”
“待吾歸流魔域,重聚本源…”
“…清算之日,不遠矣。”
最後一個音節落下,那由純粹黑暗凝聚而成的巨大王座,連同其上那仿佛九幽陰地投影的魔域之主身影,開始如同沙礫般無聲地崩解、消散。沒有光影,沒有波動,只有一種空間本身被抽離、被收回的詭異感覺。黑暗如同潮水般褪去,顯露出王座下方那由無數魔神顱骨壘砌的冰冷基座。
短短數息,魔域之主連同他的王座,便徹底消失在原地,仿佛融入了九幽陰地無處不在的黑暗本源之中。他並非“離開”,而是如同水滴歸于大海,回歸了他統御的、更核心的所在——魔域。
宏偉而恐怖的魔神顱骨魔殿,此刻變得一片死寂。粘稠的魔氣依舊緩緩流淌,巨大的骸骨王座冰冷矗立,中央的血池如同凝固的污血琥珀。只有那空氣中殘留的、屬于四位深淵主宰的、截然不同卻又同樣令人窒息的魔威余韻,以及血池深處隱隱傳來的、屬于阿修羅主宰的、充滿無盡怨毒與虛弱的嗚咽,還在訴說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復仇的種子深埋,深淵的巨獸暫時縮回了利爪,在各自的巢穴中舔舐傷口,積蓄著下一次足以傾覆諸界的黑暗浪潮。九幽陰地,重歸它永恆的、壓抑的、孕育著無盡惡意的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