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時分，冀城西門。
一萬五千名秦軍士卒，在寒風中已集結完畢。
于禁目光望著夜色籠罩的城外，眼神中卻重新浮現出猶疑之色。
“萬一這一戰失利，這一萬五千人馬折損了，卻當如何是好…”
于禁拳頭輕輕擊打著城垛，口中喃喃自語。
箭已在弦，他卻又心生猶豫。
“于將軍，現下到了這般地步，豈能再顧慮猶豫？”
“放手一搏，我們還有反敗為勝，成就不世之功的機會。”
“什麼都不做，只能是等死。”
“略陽城的前車之鑒，難道你忘了嗎？”
成公英急到滿嘴噴起了唾沫，拳頭握緊，恨不得給于禁一下。
趙昂也臉色鐵青，厲聲道︰
“于將軍，將士們已集結完畢，箭已在弦，不得不發！”
“你現在改變主意，軍心必挫，我軍便是雪上加霜啊。”
二人的苦勸，將于禁的顧慮再次驅散。
深吸過一口氣後，于禁一咬牙，喝道︰
“你們說的沒錯，本將豈能坐以待斃，重蹈略陽一戰的復轍！”
“成公英，趙昂听令，即刻率軍出發，依計行事！”
二將對視，暗松一口氣，當即慨然領命。
城門打開，吊橋放下。
二將統領著一萬五千名秦軍士卒，匆匆開出冀城。
人餃枚，馬裹蹄，向著冀城西面悄然而去。
“望天佑我大秦，天佑我天子，令我此戰取勝吧…”
于禁目送著一萬五千將士遠去，心中暗暗祈求著。
…
冀城北，漢軍主營。
皇帳之外天寒地凍，皇帳之內卻是溫暖如春。
劉備正在帳中與諸將煮酒，商討著伐秦戰局。
“曹操現下離祁山最多只剩下兩日路程，我們為冀城敵軍牽制，不能大舉追擊，曹操肯定是追不上了。”
“曹操退入益州，應該已成定局，咱們現在的重中之重，就是圍殲城中這三萬斷後秦軍，不讓他們有一兵一卒逃往益州。”
“待拿下冀城後，天水郡乃至整個隴西，便將傳檄而定。”
“爾後陛下再揮師北上，會合了驃騎將軍後，便可蕩平曹彰余孽，將涼北諸郡盡數收入版圖。”
“如此，涼州全境，將重歸大漢也。”
法正一面呷著酒，一邊分析著當前戰局，勾勒著接下來的方略藍圖。
劉備連連點頭，深以為然，卻道︰
“曹操終于是撐不住，還是選擇遁入蜀地，此役不能將曹操討滅，確實是稍有遺憾。”
“不過我們戰前的目標，原本就是收復隴西涼州，能實現這個目標，此番西征便算完美收官。”
劉備並沒有太過貪心，對如今的戰果顯然已很滿意。
“不知陛下打算何時攻打冀城，臣願統一軍，為陛下踏破冀城！”
閻行騰的站了起來，慨然請戰。
作為新降之將，功勞才是立足之本，這一點他還是很清楚的。
何況現下曹操已逃離冀城，他也不必再顧慮什麼，可放開手腳攻打冀城。
閻行一帶頭，眾將斗志霎時間被點爆，紛紛請纓為主攻。
尤其是馬超，情緒最為激動。
冀城之中，可是有他馬家兩大仇人啊。
一個成公英，一手策劃了隴西諸郡背刺。
一個趙昂，殺了他妻兒，此仇不共戴天。
馬超是恨不得即刻殺入冀城，將這兩個人碎尸萬段，以泄心頭之恨。
劉備卻沉穩如山，只淡淡一笑︰
“眾卿莫急，丞相說了，于禁眾賊堅持不了幾日，必會棄城南逃。”
“朕已按丞相之計，于冀城南面設下重兵埋伏，他們一個也跑不掉。”
馬超眾人的戰意，這時才稍稍壓下。
就在這時，斥侯來報︰
有近一萬余秦軍士卒，趁夜由西門出城，向西而去。
帳中立時沸騰。
“陛下，這必是于禁那狗賊撐不住了，要棄城突圍。”
“請陛下下令，我們即刻發兵堵截才是。”
馬超跳了起來，興奮的大叫道。
眾將剛剛強壓下的戰意，再次被點燃。
閻行也好，龐德也罷，尤其是眾涼州籍降將，皆是慷慨請戰。
劉備豪烈一笑，騰的站了起來，當場就要下令。
“陛下且慢！”
馬謖卻站了起來，面帶疑色道︰
“臣覺得秦軍此次行動，頗有可疑之處，只怕有詐。”
帳中瞬間鴉雀無聲，眾人目光齊聚馬謖身上。
“幼常，敵軍此舉有何可疑？”
劉備重新坐了下來。
馬謖向著城西一指，說道︰
“敵軍若由冀城突圍，必定要是向漢中方向而去，自然當由南面突圍，此其一。”
“若于禁要突圍，便當盡起三萬兵馬，傾巢而出，現下卻只有一萬多人，不足半數。”
“既是突圍，為何要留下半數兵馬，這有什麼意義？”
“此乃疑點之二也。”
听得馬謖道出疑惑，劉備也警惕了起來。
一旁法正微微點頭，卻道︰
“幼常所說的第二個疑點，臣也贊同，既要突圍，必定要全師而動，方有勝算。”
“至于第一個疑點，臣想那成公英頗有些智計，會不會他見我南面圍營設置緩慢，猜出了我們是故意放一個口子，誘他從南門突圍，卻于半路設伏？”
“所以，于禁才選擇從西門突圍？”
于禁搖了搖頭，接著說道︰
“話是這麼說，可就算于禁知我南面方向有伏兵，但從西面突圍卻要路途繞遠。”
“我軍聞訊後，可從容發兵堵截，令他無法折返南下。”
“如此一來，秦軍的突圍，依舊是一條死路。”
法正眉頭皺起，沉默不語，心中思緒飛轉起來。
“卿等皆言之有理。”
劉備眼中疑雲叢生，捋著細髯道︰
“敵軍這場突圍，確實是疑點頗多，那這個于禁和成公英，究竟意欲何為？”
眾人猜測不出，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識的就聚向了蕭方。
蕭方把玩著酒杯，正沉吟不語。
這時，一道穿堂風起，將帳簾掀了起來。
所有人都一哆嗦，本能的裹緊了衣裳。
透過風掀起的帳門，蕭方目光瞥向了北面方向，渭水北岸的大營燈火，隱隱約約閃爍不斷。
蕭方酒杯突然懸滯不動。
須臾後，嘴角已揚起一抹冷笑。
酒杯猛然落下，蕭方一拱手︰
“請陛下即刻下令，盡調全部騎兵踏冰過河，馳援北岸，務必將偷襲我糧營秦軍盡數殲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