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開始趙媛就有這樣的想法，只是那時候同事們還沒有開口，自己又不知道要用怎麼樣的方式說這件事。
趙媛自己也知道，就算她當下直接站起身來，只是用一些簡單的理由搪塞過去，同事們百分之百也是會同意的，並且還會貼心的跟自己說，可以幫忙照看自己的病人。
因為同事們其實都知道自己要去干什麼，只是那時候自己還沒有想明白，要怎麼樣才能打破這種微妙的、尷尬的感覺。
不過還好，同事們居然已經替她想好了，甚至還替自己開了口。
就算這件事本身就不是什麼無法宣之于口的秘密，是因為趙媛這幾天都沒有怎麼跟段清寒聯系的緣故，這才讓開口變得有些尷尬，但即便如此，這也只是一件小事。
這幾天趙媛知道段清寒要照顧妹妹，而且還要做住院前的各種準備，所以也很貼心的沒有打擾他，但其實自己考慮的卻一點都不少。
自己當然知道骨髓移植的全部流程，也知道段清寒要經歷什麼，其實段清寒經歷的這些小萌都經歷過，也是一個必不可少的過程，而且趙媛也知道，以段清寒的性格肯定不會主動跟自己開口，更不會有訴苦這種可能。
自己曾經給小蒙做過一次骨髓穿刺，那是剛住院的時候，那麼小的孩子還不知道骨髓穿刺是要怎麼做的，只是听話的跟著阿姨一起來到治療室，直到趙媛拿出那跟比一般針都要粗的鋼針挖取骨髓時，陪著小萌來的阿姨忽然捂住嘴，又生怕讓孩子發現，于是只能盡力不發出聲音，但眼神透露出心疼。
然而年幼的孩子只是一開始打麻藥的時候忍不住哼了幾聲，但在穿刺針筆直的插進去時卻只是咬了咬牙，甚至眼楮有點困惑……這也是為什麼趙媛一開始就對小萌印象深刻，因為這樣的孩子確實很少見。
不過現在看來段清寒這些苦也是要遭受一遍的，更何況他現在作為供體入院，肯定要進行好幾天的升白針注射，而且他現在的升白針還跟那些化療完了之後，因為骨髓一直需要注射升白細胞的患者還不一樣，劑量更是完全不同，所以到時候骨痛基本上是不可避免的。
這麼一想，趙媛發現自己也沒有見識過段清寒的這一面。
按照常理推測，或者說，按照段清寒一直以來展現在人前的形象來看，像他這種遇事永遠處變不驚、永遠冷靜理智的成功人士，好像生來就會對這些不好的事情免疫，至于治病這種東西，像他這種人……從形象上來看，好像也絕對不可能怕痛。
但事實上這些形象也只是段清寒一直以來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的，就像趙媛一開始也以為段清寒真的完全不近人情，明明很紳士，但是卻疏離的像個人機，後來才知道他原來背負過那麼多事情，也是因為這些事情才促使他一步一步變成現在這樣，看上去人人都信得過的樣子。
所以……大概是正好想到了這一點，趙雲一下子也就順著這個思路繼續往下想，段清寒是不是真的跟外表形象表現出來的那樣，一點也不怕痛？
其實趙媛作為一個成熟的醫生，穿刺手術都是一些基本操作，自己曾經對著假人晝夜不斷的練習時就想過，只要多在假人身上練幾次，落到真人身上可能就沒那麼痛苦。畢竟有時候一針穿到位和輾轉好幾針都穿不出來是兩個概念，而且恢復起來也完全不一樣，雖然自己已經熟練掌握各種各樣的穿刺技巧，無論是胸腔穿刺，腹腔穿刺，或者是需要考驗熟練度和技巧的中心靜脈置管，自己也可以順利的從小臂一路將管子置入鎖骨上……可是作為操作者，經手了那麼多患者之後，趙媛雖然一刻也不曾忘記自己的每一個病人都是獨一無二的，也不會在操作過程中有任何粗心，只是現在忽然想著如果自己穿刺操作的病人是認識的人，那可能就沒有這麼雲淡風輕了。
大概是因為學醫之後對身體也格外重視，所以趙媛雖然有時候愛玩，但也絕對不會以透支身體的方式進行，自己也不太愛加班，除了有的時候下夜班可能需要補一整個白天的懶覺，其他都沒什麼大的影響，也很難生病。
不知道段清寒是怎麼樣的。
越是想到這里，趙媛的心里就越是有些不安。
剛下了電梯，離開這棟樓，她的手機就先響了起來。
來電提醒是夏眠。
趙媛有些意外的接了起來“我記得你不是說你這兩天特別忙嗎？接診的病人很多，而且住院總又有好幾個會診，中午終于有休息的時間了？”
果然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是有點疲憊，不過還是熟悉的感覺“是啊，我忙了一早上，連手機都沒空摸，這不剛剛有空來點個外賣這就給你打電話了嘛。”
“行吧行吧，有什麼事？是不是要來我科室休息十分鐘？如果你現在來的話……”
“我想你現在應該也不在科室吧。”
夏眠倒是先一步打斷了她。
趙媛還在發愣，對方就已經先開口了“我猜你現在是不是剛剛把今天的工作做完，然後準備去淋巴瘤科那邊看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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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自己確實也沒有想過要瞞著對方，但這猜的也太準太快了一點。
“你怎麼比我同事還敏銳，我同事好歹是知道這件事之後過來問我的，你這忙了一天了都能想起來？”
“可能是因為馬上就要過年了，銀行的過完年之後我就能結束我的住院總生涯……不管做什麼都充滿干勁了。”
趙媛听著忍不住笑“原來你還知道休息是舒服的，我還以為你已經進化掉睡眠這個東西了，整天在醫院里面累死累活都感受不到的……”
“你這話說的，我只是住院總這段時間忙了一點，誰想天天都在醫院里面睡著？”夏眠發現話題好像被轉移了，立刻咳嗽了一聲拉回來，“所以我猜的對吧？”
趙媛這才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是是是，女明星料事如神。”
“你看吧，我只要一說中了，你就要說我是女明星，已經完全掌握了你的習慣。”
夏眠得意洋洋的指出來。
趙媛也沒打算真的要怎麼扭捏，因此很快就輕松的承認了“是啊，我現在剛把今天的事情弄完，已經快到那邊的辦公樓了。”
既然都已經說開了，趙媛也就直接把剛剛壓在心里的一點微妙的情緒告訴對方“其實我覺得我心情挺復雜的，我知道我作為小萌的首診醫生，現在去看看也沒什麼不對，而且大家也都很贊同我過去跟一跟治療進度，可就是……”
趙媛一下子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形容這種心情，第一次有些語無倫次的嘆了口氣“而且段清寒還是供體，雖然我知道作為供體的話承擔的痛苦會少很多，畢竟這項操作最難的還是小萌能不能挺過這一次考驗……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就是感覺兩個人都很擔心，但是又覺得我作為醫生其實沒有必要去思考那麼多的事情，更何況等一下還要跟他們見面，我甚至都不知道要怎麼說話，怎麼開口……”
“我知道你的意思。”
夏眠想了想說道。
大概是因為旁觀者清，因此根本就沒有怎麼考慮，她就已經把這件事情的本質點了出來。
“你覺得自己在面對對方的病情時，應該完全中立做一個首診醫師應該做的，你也知道如果此刻進行移植的是你另外一些病人，可能就會冷靜的多，你也會關心病人的情況，你也會想要去看看治療進展，但不會像現在這樣猶豫不定，但很可能是因為……”
夏眠嘆了口氣“因為在治療過程這一方面，你沒辦法真真正正的完全中立，就算再怎麼理智，再怎麼在心里給自己打好草稿，你依然沒辦法把自己真真正正的抽離出來，因為你開始擔心也知道這一次治療的風險，你很希望他們都平安，但是你作為醫生的理智又在告訴你，這本身就是一件極具風險的事情，而你現在並不想面對這種風險，可是又不得不去面對。”
“這件事情要是放在自己身上，通俗點來說，那不就是醫者不能自醫嗎？恰恰是因為自己知道其中的問題，才會覺得沒法以一個更冷靜的立場來面對。很正常。”
趙媛听到對方的聲音如此冷靜，也瞬間想到了一些什麼“那你當年母親生病的時候……”
“那時候我覺得我自己很冷靜，但是現在復盤下來其實根本就沒有自己想的那麼清醒，只是不斷在給自己找事情做讓自己忘掉這種痛苦而已，當然了，現在我早就沒那個想法了，反正我只是正好有類似的經歷，所以來跟你分享一下嘛，你也不要太緊張了！”夏眠一邊說著還一邊順便安慰她，“你看看你現在還能找我聊，就說明你自己也是明白這個問題的，別怕，大膽去吧，反正我們也都知道，小萌能做這個治療就已經很棒了！而且像小萌這麼听話又可愛的小孩子，想必應該運氣也會比一般人好一點，可以安全度過這一次的危機吧。”
趙媛听著听著也笑了起來，剛剛埋在心頭的壓抑終于散去了一點“沒想到你這麼一個純唯物主義的人，還能說出這種話來。”
“這可不是我特意挑好听的來跟你說。”說到這里，夏眠還是挺認真的給自己澄清，“我們都知道，很多時候一些想法都是自己天真的願望，也就是說只能起到一個祈禱的作用，在很多時候，就算我們知道這一點也會生出這樣的想法，因為我們更希望希望和美好可以站在我們這一邊，那怎麼了？是一件多麼正常的事情，就像我之前剛剛畢業的時候，焦頭爛額捉襟見肘，于是整天都開始幻想自己能中五千萬呢，這不也沒什麼影響嘛，我們想想還不行了？”
剛才听到夏眠這麼說之後，趙媛終于掃盡了陰霾“天吶，果然是女明星，听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那你還是多讀十來書吧，我覺得我的話也沒到這種地步，”夏眠笑著跟她開玩笑，不過很快又補充道，“你先去吧，我晚點有空也會過來看一眼的，不要太緊張了，也不要太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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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媛知道對方最後那句話是完完全全真心實意的，因此也很認真的點了點頭“好。”
于是掛斷電話之後，她心情也輕松了許多，雖然還是對這一項治療有著太多的擔憂，但還是義無反顧的進了另外一棟住院樓。
其實現在趙媛在醫院里面基本上有很多人都已經認識了，不過因為自己每天在醫院上班都要戴口罩的緣故，所以就算有一些患者對此有點好奇，但至少因為只是看了節目，還暫時認不出她來，但是到了其他科室，畢竟都是自己之前輪轉過的，而且也有不少熟人和同事，有些護士還好，但是醫生基本上都認識她了。
而如今的淋巴瘤科更是這樣，因為他們都看到過趙媛在節目上的事情，而多多少少也听說過一點她跟段清寒之間的關系，畢竟兩人之前也一起在醫院出現過，所以在趙媛剛一踏入淋巴瘤科的時候，在門口負責登記的護士，眼楮就已經亮了一下。
不過畢竟都是醫務工作者，雖然有時候人的天性是八卦的，但至少在這種時候還是要以自己的工作為先，所以對方也只是忍了忍，沒有開口，然後彎起眼楮，算是打了個招呼。
大概是趙媛心情松快了不少，所以也跟對方點了點頭，然後直接了當的開門見山問道“段萌的病房還是之前那一間嗎？”
對方點點頭，因為也知道趙媛的身份，而且也明白趙媛之前是小萌的首診醫師，應答的同時又順便補充了一句“不過現在小姑娘應該還在做影像學檢查，不過患者的家屬，同時也是需要住院的對方的哥哥應該在。”
趙媛深吸一口氣，然後對對方表示感謝，就繼續大步邁進病房中。
說來也奇怪，自己之前跟段清寒在醫院里見了這麼多次面，自己也沒覺得有什麼見不得人或者不好意思的地方，一直都大大方方的，除了上次自己想來看小萌，結果遇上了對方父母，因為兩人的關系不明，而且那時候自己本來也有點忙，沒空先應對這些，所以才暫時離開之外，基本上也沒有避諱過。
只是現在行走在醫院的走廊上，居然還會有些……類似于近鄉情怯的感覺？
趙媛很難形容這種心理活動，因為這明明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首先自己本來就是經手過小萌的醫生，來看對方天經地義，更何況就算自己沒有這一層關系，來關心這樣一個自己認識的小女孩也更是無可指摘，但是可能是因為自己這兩天跟段清寒沒有見面，又可能是因為現在對方身份轉換，現在對方是住院的病人，而並非單純的病人家屬。
趙媛其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不過還是很快調理好心情，按照護士剛剛說的病房那邊走過去。
想來兩個人應該就算同一個病房，也只能暫時先住一兩天，因為等到小萌要開始進行清髓之後是一定要保持潔淨的，之後估計家屬都不能每天探視。
趙媛心里一邊在想著對方這一次的病程，不過下一秒，自己剛一抬頭就看見了坐在旁邊正在低頭看手機的段清寒。
對方看上去好像還在處理一些公司相關的事情，不過魏之霖應該已經替他做了篩選，沒有帶電腦，而只是用手機，那想來應該不會很忙。
但即便如此，趙媛還是思考了一下此刻的開場白應該要說些什麼，做點什麼，還是應該……
好在還沒有等自己思考完，像是有了點感應什麼的，段清寒就已經先抬起頭來，兩人目光撞在一起。
很難形容這一刻的心情，雖然兩個人是有幾天不見了，那也不算太久，更何況之前也有過聊天，但現在看著段清寒這樣……
對方身上穿著簡單的便服，比之前在公司出現時的西裝革履明顯居家了不少，沒有標準的三件套，沒有做工講究的走線，也沒有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領帶和貝母扣，此刻段清寒身上只穿了一件簡單的毛衣，黑色的，看上去毛茸茸的還有點舒服。
趙媛幾乎是愣在了原地，也不知道自己在愣什麼的，還是看著對方兩秒都說不出話來。
也許只是因為現在的段清寒模樣太少見，因此她又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不過段清寒倒是先輕笑了一下，然後很自然的跟她開口“來了？”
自己剛剛那些思緒暫時被打碎，不過趙媛也只能先是愣愣的看著他點頭。
“怎麼今天看上去呆呆的。沒有睡好？”段清寒的聲音很溫厚，還是像之前那樣潺潺如流水。
有可能是因為現在這一幕很難見到，因為在趙媛的視線中，段清寒好像永遠都是臨危不亂的，永遠是一副站在金字塔尖端的模樣，好像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永遠也不可能生病，不可能面對困難的選擇。
只不過現在段清寒這副模樣出現在自己面前，就用一種很清醒的事實在告訴自己再怎麼樣看上去無堅不摧的人，此時卸下了那樣的外殼，不過也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段清寒現在跟那些看上去就很嚇人的頭餃似乎沒有太大的關系，他現在好像只是一個孩子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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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媛一下子就不知道說些什麼好了，不過還是頓了頓，眨了眨眼楮才開口。
“……小萌呢？”
結果一開口就是明知故問，好像是在找什麼話題一樣。
不過很明顯段俊涵也沒有在意這些，因為他也不知道趙媛剛剛來的時候就已經听護士講過了，所以很溫和的解釋道“跟阿姨去做影像學檢查了，好像還得一會兒。”
“她這段時間怎麼樣？我指的是飲食生活和個人狀態這方面……”
趙媛又問了一句。
其實自己也知道這些問題完全不需要多問，因為自己作為一個醫生，知道小萌現在能入院檢查治療，就說明已經做好了前期的各項準備，至少在這些問題上完全不用操心，而且她的主治醫生也絕對負責，不可能出現這樣的低級紕漏。
但即便如此，趙媛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出來。就好像她其實需要的不是這個答案，而是需要一個讓自己能夠稍微安心一點的言論，又或者說，如果現在是段清寒來親口告訴自己這個事實，也許自己也能稍微好受一點。
果然段清寒在听到自己這麼問之後也很耐心“一切都很好，每一次查血的指標都正常，而且這段時間休息的也很好，沒有什麼問題我們才來入院的。”
趙媛只能迷迷糊糊的點頭，其實她都知道這些問題，不需要段清寒來給出自己回答，因為自己其實早就已經問過小萌的主治醫生，對方的各項情況也了如指掌。
或許就如同剛剛夏眠跟自己說的那樣，在面對這件事情的時候，沒辦法把自己真的從一個冷靜的旁觀者中抽離出來，好像只要人身在其中，就會被這樣的情緒所牽動。
“……那就好。”
這一次趙媛說話的聲音小了點，然後兩人又暫時陷入了一點不算尷尬的沉默。
不過還好，很快趙媛自己就先打破了這一份沉默，終于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也是自己本來就想問的問題“……那你呢？你最近怎麼樣？”
“我？”
段清寒聲音溫和，然後又狀似思考了一下“好像還不錯，不然我也不會出現在這里。”
他的語氣听上去很輕松，不過趙媛莫名其妙的還是有些緊張。
所以段清寒看著她的表情，似乎也讀出了她此刻臉上的情緒“或者說你要是不放心的話，要不要走近點來看一看？”
明明是一句特別溫柔特別真誠的話，但還是讓趙媛暫時的愣在了原地。
因為這句話中其實兩人都能听得出來有一些幾不可聞的曖昧，如果是以前的段清寒絕對不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好像比現在的模樣還要更冷靜、更穩重、更沉穩，雖然這句話听上去沒有什麼不好，但以當時段清寒那樣嚴苛的道德標準來看，估計都怕對方會覺得輕浮，所以不會開口。
因此趙媛也知道，這樣隱晦的話語里面其實就已經暗藏了兩人都心知肚明的四個字——
我想你了。
趙媛此刻心頭微微顫動，呼吸也變得輕了一些。
但她還是點點頭，然後往前走了兩步。
不過作為一個醫生的習慣，自己現在畢竟也還在醫院里面待著呢，身上也穿著白大褂，所以也只是稍微靠近了一點，絕對沒有踫到段清寒的床或者其他的地方，站定之後才重新看著對方，才把剛剛想說沒有說的話先講了一遍“……主要是第一次看你穿成這樣，覺得還挺新奇的。”
“從衣櫃里找了半天，選了件最寬松的。”
段清寒也大大方方的點頭承認“因為听說入院之後的檢查挺多，所以穿著那樣肯定也不方便。”
“我知道。那你……”
不過這一次趙媛話沒說完，病房門口傳來敲門聲，然後又是一個醫生的聲音“小萌哥哥，關于你今天的骨髓穿刺……”
說話的是小萌的主治醫生，也就是剛剛給兩個人辦住院那位，估計是因為太忙，所以是一邊走一邊說的，等到抬起頭來才發現趙媛也在病房里。他愣了一下，然後立刻對她點了點頭“來了？”
趙媛也跟他打了一下招呼，然後又說了一句“我應該沒有耽誤治療吧，你們先聊。”
對方先是搖了搖頭，然後對段清寒說道“是這樣，你的血結果出來了，確實是符合各種指征的，然後之前不是跟你說了今天有個骨髓穿刺麼，原本是可以現在就做的，但是因為我現在有一個臨時睿的病人確實比較緊急，我得先去處理一下，差不多得下午才能回來，所以你的穿刺的話，我估計只能找值班醫生或者今天的其他規培醫生來做一下……”
不過說到這里，小萌的主治醫生忽然停頓了下來，然後偏頭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趙媛。
“雖然我覺得……”對方咳嗽了一聲，好像也覺得自己說這個話不太好，但是還是忍不住繼續開口，“趙醫生，你今天應該會清閑一點？我現在確實是抽不開身，但今天的確要先把他的骨髓穿刺給做了，我也不是不信任值班醫生或者其他的規培醫生，只是覺得早點送檢的話，病理那邊出結果也會更快一點，所以你要是真的有空的話，要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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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媛當然懂他的意思，其實這種忙一般幫一幫也沒什麼大不了，不過還是有些好笑的指了指自己，然後說“我？”
“我知道你們急診那邊接診的病人也不少，所以穿刺這方面經驗也很多嘛……這樣，我到時候病歷里面直接把操作人寫成你，或者你要是不放心的話，我再找個實習生過來給你當助手……？當然你要是不願意的話也沒關系，你就先去忙，我晚點再來做也可以。”
大概是段清寒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一個流程，更何況今天確實是要做穿刺，這件事他們是都知道的，不過他也不知道該怎麼樣做選擇，因此也就順勢偏頭看了趙媛一眼。
趙媛這下眨了眨眼楮，也不知道說點什麼好了。
其實換做是其他情況，自己肯定也就答應下來了，畢竟當同事一個小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而且自己確實在骨髓穿刺和腰椎穿刺這方面絕對是個熟手，如果現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夏眠，她讓自己幫忙做個穿刺什麼的，自己肯定也是一口答應，絕對不帶猶豫的，但問題是對方居然是段清寒……
也是絕對沒有想過的展開了。
但是如果用更理智的心態來看，答應是最正確的選擇，因為如果真的要等到主治醫生回來再做的話，估計又要耽誤半天時間，到時候說不定病理科那邊沒辦法立刻出報告，也有延緩治療時間的可能，而如果讓規培醫生來做，雖然也不是不行，但是對方肯定就沒有這樣熟練的經驗，雖然肯定也能成功，但萬一哪個步驟做的不好，又讓對方不舒服什麼的……
畢竟自己曾經看過很多期類似的穿刺，雖然都做好了，但在各個環節都有可能出問題，最簡單的就是麻醉階段，因為這個時候患者本身還是能感受到痛感的，因此如果皮丘注射的不好，估計又要多折騰對方痛幾分鐘。
趙媛在短短的幾秒內腦子里面閃過一些這樣的事件，因此在對方還想開口勸自己的時候，就還是一口答應了下來“也行，那我現在去做？”
對方立刻露出感激的表情“太感謝了，太感謝了，主要是我這邊也確實是個突發情況……這樣吧，我去叫隔壁組的實習生過來陪著你……”
“沒事的，不用，你讓對方先去忙自己的吧，大中午的，人家肯定要麼要休息，要麼在吃飯，就不要折騰那些還在上學的醫學生了。”
畢竟趙媛自己也帶過實習生，也知道這些學生的作息，說是在旁邊當助手，但其實也就是幫忙消消毒之類的，其他時候基本上就是站在旁邊干看著，因為操作起來就需要保持無菌環境，所以肯定也幫不上其他忙……而且關鍵是趙媛的熟練程度已經完全不需要有類似的助手，一個人就可以完成，沒必要再浪費一個學生的時間。
對方搓著手，一邊感謝，一邊又確實趕時間要去忙自己的另一個病人“好好，現在穿刺室那邊正好是空著的，你們隨時都可以過去，穿刺包我已經讓護士拿最新消毒好的在那邊放著了！你看什麼時候有空去做了就行！骨髓細胞圖片什麼的單子我也打印好了，到時候你直接在護士站那邊用你自己的工號打印出來一份就可以，而且我也跟護士交代過了，你只要做完之後把這些東西交到護士站，他們會立馬就回去送到病理科，一點都不耽誤時間……然後還有什麼情況你及時跟我說，我電話還是能打通的，反正我的電話你也有！拜托了拜托了，感恩感恩！”
對方一邊交代一邊感激的不行“那就太謝謝你了，簡直就是雪中送炭！”
“沒事的，你去吧。”
趙媛話還沒說完，對方看上去好像真的很急，一刻也沒有多停留，就已經揣著自己的病歷本一溜煙走掉了。
于是病房里又只剩下她跟段清寒。
這下兩個人又陷入跟剛才不一樣的尷尬和沉默中。
“呃……”
趙媛頓了頓，但是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因此干巴巴的又講了一句“事情是怎麼發展到這一步的……”
“但是你相信我，我的穿刺技術還是挺好的！超級安全，而且零事故！”
……怎麼自己現在居然在跟段清寒聊到工作的事情了？
天，自己也沒設想過有朝一日會面對這樣的場景，自己雖然不是段清寒的主治醫生，但是卻要幫他操作相關的穿刺檢查……？
反倒是段清寒看上去一臉坦蕩，甚至還有點高興……！？
這有什麼好高興的啊？！誰做檢查不都是要做嗎！
“不是，你這是在笑什麼？”
趙媛瞪大了眼楮看著他。
“啊，很明顯嗎。”
段清寒看上去似乎表情很輕松，或者不只是輕松，在認識到這件事情，好像需要趙媛來操作之後甚至心情好了不少“我沒有在笑，只是覺得很神奇。”
“這確實很神奇啊，我哪想到有一天……”
趙媛沒把話說完。
“反正這個檢查遲早是要做的，與其讓其他的醫生來做，那讓更熟悉的人做不是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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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清寒坦蕩蕩的說。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你就不怕萬一我給你做的時候手抖了一下，或者針沒扎準位置得重來一下……”
趙媛囫圇說著。
雖然這些基本上不太可能出現，只是趙媛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忽然想這麼說。
不過很明顯自己這句話還沒說完，段清寒就輕笑出聲。
“那就拜托趙醫生了，就算穿錯點了也沒關系的，再來一次就行，作為患者，我肯定是對您保持百分之百的信任的。”
這句話有些開玩笑的意思，因此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段清寒的眼楮也是笑著看她的。
“可別什麼都百分百信任啊……”趙媛小聲咕噥了兩句。
盡管趙媛在這方面還是挺有信心的，因為自己做的穿刺都已經數不出來有多少個了，不只是基礎的骨髓穿刺和腰椎穿刺，有時候風險難度更大的胸骨穿刺都做過，也沒出什麼問題。可是現在就是莫名其妙多了一點不自信，大概是因為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段清寒的關系。
“行吧，那你看你什麼時候準備好了我們就過去？”
趙媛咳嗽了一聲“先說好啊，不要對我抱太大希望，雖然我覺得我應該不會出什麼問題，但是作為一個操作者相關的風險情況，我還是要告知一下的……”
不行，還是覺得很別扭。
但作為醫生的道德準則還是要把相關的情況告訴段清寒的，就算覺得別扭，但是趙媛還是很認真的跟他說了一下穿刺可能發生的情況。
“因為我們要做骨髓涂片的緣故，所以現在暫時還是定下來，要做的是骨髓穿刺，可能在打麻藥的時候會有點疼，不過過後就會好一點，然後我看你的血報告也是沒問題的，凝血功能也正常，所以應該不會出現那種非常罕見的凝血相關的突發情況……但是該說的還是要說到，還有可能有什麼感染或者並發癥之類的，或者心髒或者血管損傷，以及穿刺失敗的情況……當然了，那些都是很罕見的，我只要穿對了位置是不可能失敗的。”
說完之後趙媛又覺得自己的話好像太肯定了一點，因為自己如果是在正常跟病人溝通的情況下，是絕對不會用這種肯定的語氣的，畢竟醫生在跟病人交流的過程中總是要有所保留，絕對不能說自己百分之百可以做到之類的。
想了想還是因為對方是段清寒的緣故，自己才會這麼急著想要表示自己的操作水平沒有問題。
這還真是……
算了，既然都要自己做了，反正把話說清楚了也好。
段清寒還真的听得很認真，然後一邊听他一邊點頭，好像什麼好奇的學生。
“雖然你听得很認真，但是……不用過于認真吧！”
趙媛被他盯的都有點不好意思了，臉罕見的紅了一紅。
還好段清寒這下就沒有再說什麼了，一邊點頭一邊說“好的醫生，我已經了解了相關的風險情況，而且表示理解，相關的知情同意書也簽過了，只要您這邊準備好，我隨時都會配合檢查。”
他都這麼說了，那趙媛還能說什麼，雖然直到現在，趙媛也覺得很奇妙，畢竟要是自己早一點來或者晚一點來，估計也撞不到現在這個情況，到時候要麼遇不到段清寒，要麼就是對方做完檢查回來……這麼一想，自己居然能親自幫他操作，也算是……一種體驗吧。
“我這邊沒有問題了，那要不我們現在就過去？”
雖然趙媛還是有點覺得別扭，不過還是很認真的開口說道。
段清寒也一樣，雖然剛剛也故意說那些話想要看看她的表情，涉及到正事還是會全力配合的。
“那，出發？”趙媛眨眨眼。
段清寒也回應了她的詢問“嗯，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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